回到家以后,权煜不接受任何人的探望,林语诺几次要进来都被佣人关在门外,没敢放进来,一开始她是央求,再后来破口大骂加上挠门,各种办法都用遍了以后,权煜始终没有松口。我曾经隔着大大的落地窗跟她四目相对,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头我似乎看到了一点肖琳的影子,所以自那以后我就不再出现在她眼前。
后来,有一天,我见到了久违的雷朔,之前权煜说他在美国的那位小朋友出了一些事情,他回去待了几个月,所以权煜出车祸的时候他未能赶回来。
他见到林语诺的时候,皱着眉头同她讲了好久的话,林语诺一开始是生气,再后来是痛哭,但是后来还是离开了,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再也没有出现。
雷朔的出现,起初对权煜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他甚至不愿配合雷朔做检查,在雷朔第无数次无功而返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在过道里扶着洁白的墙面嚎啕大哭。
不过,之后的几天突然出现了转机,权煜把雷朔叫了进去,两个人待了很久,雷朔出来的时候看着我,有点欲言又止,就检查结果而言,雷朔要比医院更能让我信任一些。
我颤抖着问他:“权煜他,真的不大好吗?”
雷朔看着我,良久没有说话,然后叹了口气。我强忍住眼里的泪水,像是安慰他,更像是安慰自己:“不要紧,一定会好的,老天爷不会对他太残忍的,一定不会的。”
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权煜在经历了最初的自暴自弃之后,开始慢慢的让自己充实了起来,有时候会让护工给他念念书,有时候会自己带着耳机听听音乐,有时候也会让我们推他去阳台晒晒太阳,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直到日落西山才回房间。
我很享受这份静谧和温暖,加上医生嘱咐我让我多晒太阳。每次把他推到阳台上,我也会找个靠椅躺一会,有时候按压不住汹涌的困意,不自觉的陷入睡眠。
近来,我格外的嗜睡,经常是坐在沙发上,前一秒还在望着权煜后一秒就已经陷入睡眠。但是睡眠质量不好,总是不断地浮现各种梦境。最多的还是和权煜的种种过往,那些过去的片段总是有意无意的在脑中时时浮现。
半梦半醒中,似是有人在轻轻的用手抚摸我隆起的肚子,缓缓落下,徐徐抚摸。有时候这双手也会顺着上移,最后落在我的脸上,眼睛上,有时候还会轻轻地拢起我额间的碎发别到耳后。
我本能地想抓住这双手,想要睁开眼看看这双手的主人,但是每次都是努力想睁开眼睛结果却陷入更深的睡眠,一觉醒来,抚摸着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双手的温度在那里盘桓没有离去,这种感觉太过真实,竟不像是普通的梦境。
有时候一觉醒来,还会发现身上会多一条毛毯,盖在身上暖洋洋的。也许是家里的佣人接到了外公的指示,在我生孩子之前要照顾好我吧,即使他再怎么不喜欢我,这毕竟是权煜的孩子,是他们家的血肉。
手指抚上肚子,心里默默地感激这个孩子的存在,是他拯救了崩溃边缘的我,也是他帮我能够短暂的留在权煜的身边,贪婪的享受这最后在一起的时刻,不久的将来,权煜视力恢复后我就要永远离开这个地方,到时候唯一证明和权煜有关系的也就只剩下这腹中的孩子了。
下床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手指轻轻滑动,翻看我拍到的权煜照片。这也变成了这么多天我每天早晚必做的事情。尽管每天都能见面,但还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回味有他的瞬间。
因为他眼睛看不见,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偷拍。有时,是他坐在院子里聆听风声徐徐;有时,是在花园里感受花海飘香;有时,是在窗前沐浴在阳光明媚中;有时,是半躺在沙发上就着音乐打盹;有时,又是突然望着一个方向怔怔的出神。有时,嘴角会突然扬起笑容;有时,又是满面愁容密布。每一个场景里的他都是那么完美,让我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摸。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在离他不算近的地方偷偷把自己拍进去,心中暗暗的庆幸,这也算是有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了。以后的日子我可以凭着这些照片和回忆熬过去。拍完以后自己对着傻笑半天,然后再抹泪半天。
佣人看到了也只是笑笑不说话,有时候,甚至会打手势帮我偷拍几张所谓的和权煜的合影,权煜安静的坐在前面,我远远的站在后面,刚刚好漏出脑袋和肚子,漏出一个尽量开朗的笑容,朝着镜头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一开始害怕被他发现,只能离得很远,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已经可以蹭到权煜身边来也不会被他发现。
如果时间一直就停在这里多好,哪怕他不知道在他身边的女孩就是自己,哪怕只能远远地看他一眼,哪怕自己永远都不能再发声,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是圆满的。
但是下一秒又驳回了自己,如果一直停留在这一刻,权煜就会一直看不见,对他来讲,这漫长无边界的黑暗太过于痛苦。而究其根本,这痛苦又是我造成的。
这一天的下午,微风徐徐,花香阵阵。阳光将房内染成了金黄色,整个房间被甜美的气氛笼罩着。权煜插着耳机坐在落地窗前,面向着太阳,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金黄色的光束打在棱角分明的侧颜上,窗角透进来的威风抚摸着额间一缕缕碎发,让人挪不开眼睛。
曾几何时,这个画面也在我脑中浮现过。只是,画里的是我们两个人。我们头发斑白,恩爱如初,挽着手背对着镜头,迎着柔情的夕阳,细数一起经历过的美好,描绘有爱人相伴的远方,相拥着许下来世的承诺。那些现实中实现不了的梦想都定格在这一瞬。
打开手机的录像功能将其对准权煜,轻轻地靠近他。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他。好在,他带着耳机,似乎也没注意到我的动静。
坐在离权煜几步远的距离,借着错位的机缘,将头轻轻地歪向一侧。成像里,看起来就像是真的靠在了权煜的肩膀上。
心虚的用细微的声音说:“宝宝,看到爸爸了吗?爸爸在晒太阳,妈妈又做坏事了,总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爸爸收录在镜头里面。”
隔着几步的距离,手指顺着他的头顶的方向一直往下游走“看,这是爸爸的眉毛,这是爸爸的耳朵,这是爸爸的鼻子,还有这个,是爸爸的嘴巴。爸爸的每一个地方都长得很好看对不对?你一定要争气,将来要比爸爸长得更好看。”
顿了顿,接着说:“算了,你不要比爸爸长得更好看,你只要长得像爸爸一样就好了。这样,以后每次妈妈想爸爸了就抱抱你,感觉,就像又和爸爸在一起了一样。”说到最后已经是带了一丝鼻音,强忍住眼泪,回头看了一眼镜头里的美男子。
镜头里权煜的脸适时的歪向了另一侧,久久没有转过来。可能是阳光有点刺眼,我朝手机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以后赶紧关了手机,撑着地面费力的站起来,将轻薄的窗帘拉了拉。回头看了眼权煜,他双目闭着,看不出喜怒。
肚子越来越沉重,久站或者久坐都有点力不从心。离生产越来越近,意味着离开权煜的日子也马上就要来了。每次和权煜在一起的时间都是分外珍惜。恨不得晚上也不用睡觉,就想随时随地的能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