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美好的回忆在我念初二的那个夏天戛然而止。天气转热后,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父亲三番几次要带她去医院,奶奶始终拒绝,可是她强打着的精神最后还是在日渐炎热的日子里被消磨殆尽。在一次突然晕倒送医之后,她就再也没站起来。
那天,我如往常一般和同学告别后自己回家,打开门后,却是外婆迎了上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兴奋地扑到她的身边来回转圈,外婆没有同往常一样同我嬉笑,她拉住我,握住我的手说:“小柔,你奶奶身体不大好了,今天下午突然晕倒送进了医院,现在还在昏迷。你父母都在医院无暇照顾你,让我过来陪着你。”
我怔在那里半天,颤抖着问:“是什么意思?以后我可能再也看不到奶奶了吗?”外婆一把将我揽在怀里安抚道:“好孩子,医生会尽力的,你的爸爸妈妈也会照顾好她的,等她醒过来了,我带你去看她。”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下午在学校里,会一阵阵莫名地心慌意乱,竟是奶奶出事了。再看姥姥这副神情,恐怕奶奶的状态十分不好。这么多年,我和奶奶在一起从来就没有分开过,这唯一一次分离竟然隔着生死这道大门。
我无法说服自己在家里静静地等消息,强压下哽咽道:“我要去医院,我得亲自看着奶奶醒过来!” ,外婆几番劝慰都被我否决,最后还是拗不过我,带我去了医院。
快要到达医院的时候,一股莫名的窒息感就开始涌上来,不祥的预感随着迈进医院的脚步而愈发浓烈。夏天的风吹过,一阵阵寒意自身体表面渗透到每一处细胞里头,三九天里,像被摁着塞进了一处冰窖里,冷得连呼吸都像是被冻住了。
监护室门口,父亲呆呆地坐在长椅上盯着门口,母亲坐在一边手轻轻搭在他的身上没有说话,我站在走廊的这头不敢抬步继续向前走,外婆将我的手握得紧了些问我:“你不想过去的话,咱们就回家吧,等奶奶醒过来以后再来。”
我颤抖着问她:“姥姥,我是不是快要失去她了?电视里一般演到这里就要天人永隔了。”
外婆将我抱在怀里带着哭腔道:“傻孩子,人各有命,活着的人就要替他们好好活下去。再说,现在还不到最坏的时候,你得懂事,这样你爸妈才能专心照顾奶奶。”
我深呼吸几口朝着父母走去,母亲见我来了,抬头点了点头并不说话,但是眼眶却一下子红了。父亲似是没有发觉我的到来,维持着刚才紧盯着监护室的姿势。他的衬衣领子敞开着,胳膊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已经干枯,硬邦邦的血渍将衣服拧出一个个诡异的花纹,诡异的暗红色。就连一贯服帖的头发也零乱的搭在额间,眼睛红红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憔悴。
我的父亲,平时或是儒雅,或是清冷,或是温柔或是刚强,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印象中他的头发永远干净的伏在头顶,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白色或者蓝色的衬衣领子也看不到一点灰渍,虽然我们不是什么富贵家庭,可他永远都是最得体冷静的。可此时的父亲,周身透着一股绝望和无助,看的我心里疼的似是有一双小手在胸口拼命撕扯一般。
我坐在一旁不敢说话,仿佛只要我不开口,事情就有 好转的可能,奶奶会挺过这一次和死神的碰撞,我们还可以一家人开心的共处很久。我们四个人很有默契的各自保持着沉默,谁也不想打破这种平衡。
期间医生过来查看情况的时候,父亲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大夫,嘴角抽动几下,很艰难地问道:“我的母亲多久才能醒过来?”
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回道:“老人家的身体状况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骨髓里,而且其他器官也已经衰竭,你们要随时做好准备。即便是醒过来,时间也不会太多了,她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你们尽量满足她吧,至于什么时候醒过来,我这边也不敢保证,先观察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