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硕的团长拖着他,毫不费力,也毫不在意。地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尖刺刮破了他的的腿,刮破了他的背。鲜血涌出,在地上划出了长长的痕迹。
他疼的直掉眼泪,嘴角却依然诡异的翘着,好像是在笑。呻吟声令团长转过了头,发现了地上的血迹。
团长十分愤怒,他认为光洁的地面被弄脏了,虽然那地面从不曾光洁过。他拎起瘦小的身躯,将他倒提起来,一脚踹飞出去,骂骂咧咧的找了块破布,丢在蜷缩在角落里的他的脸上,勒令他将地擦干净,气冲冲地走了。
他忍着疼,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没有撑住,又趴了下去。视野有些模糊,连仇恨为何物都不知道的他,内心第一次开始有了恐惧以外的情绪。他讨厌这个肥硕的胖子,他不想再见到他。于是他在心中嘀咕着,要是这些讨厌的家伙都被刺死就好了......
尖叫声将饥饿的他从困倦中喊醒,马戏团最高处那个长杆上串着一个全身赤裸的人。
这人身躯肥硕,被杆子从下而上地穿过,他仰着脖子,手脚不时地抽搐,杆子就从他的嘴里直直地插出。他流着泪,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无助地转动着凸出的眼球,手艰难地抬起,五指张开,颤抖着小幅度地挥动了两下,好像在向下面的人求救。
沉重的身体拉着他向下慢慢地滑,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摩擦声,但是他还是没有死。
其余的人吓坏了,赶紧去找来警察。警察带着医生赶过来,封锁了整个马戏团,控制了所有人。医生在震惊中得出了团长已经没救了的结论,一番研究之后决定,只能先把那旗杆锯下来,把人抬到医院去等死。闻风而来的记者们拿着小本本,欣喜若狂地记录起这件事,他们彼此欢快地交谈着,还远远地拍了照片。随后又跟着来到了警局,围在门口,想要蹲守到更劲爆的,类似连环杀手之类的能够夺人眼球的消息。
警察带走了所有人,将他们分开审问。
他第一次有了一件像样的衣服,一件并不合身,十分宽大、满是汗臭和跳蚤、黑白横条的旧囚服。
警察询问了许久,没能得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死的又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于是他们敷衍地结了案。他们对外宣称,这名胖胖的马戏团团长是因为经营不善,想不开了,所以才自杀的。因为没人能把一个重达200多磅的胖子举起来插到数米高的杆子上。
记者们根本不相信,聪明的他们纷纷提出了疑问,例如在没见到任何辅助攀爬的工具的情况下,这个人究竟是怎样把自己准确地插在旗杆上的?
答案很直接,警察不耐烦地举着警棍像轰走苍蝇一样轰走了他们。
囚服没有被收走,他直接被踢出了警局。
自由,一个如此陌生的词语,第一次被幼小的他体会到了。他走在街上,好奇地看着一切。外面的人一如往常那样冷酷,充满着恶意的施舍着嘲笑与讥讽。他无视了这些早已习惯的冰冷,却被饥饿打败了。肚子里仿佛一团火在烧。
马戏团,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填饱肚子的地方。
他跑回马戏团,里面几乎已经空空如也。收拾行装的驯兽师丢给他几个连猴子都不愿吃的烂水果,说着再见了之类的话就走了。他捡起那些水果,捧着回到了自己的笼子里。又回去在空挡的场地中捡回了一些可以用来取暖的旧表演服和毯子之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凌晨,一个醉汉发现有人赤裸的被串在酒馆旁边铁门的栅栏上;中午,又有赤裸的人被发现串在墓地里雕像握着的剑上;到了傍晚,被发现的串在各种地方的人越来越多;短短一天之内,竟然有数百人被赤裸地串在了一切理论上能串身体的地方。各种舆论漫天飞舞,有说是灵异现象、有说是恐怖组织的、有的说是大规模的自杀现象、但是偏偏事件发生的地点根本找不出任何线索,似乎只要人一落单,下一秒就会出现在某处可以用来串人的柱状物上。
很多人在串起身躯的柱状物锯下来时还在活着,医生根本没能力救他们,他们就那样被抛在空地等死。层叠的呻吟合成了名为“恐怖”的交响曲,人们已经不敢单独呆在家里或者出门了。医院也已装不下那许多的尸体,只能把他们码放在街边。所有的警察都上街去巡逻,街道也组织人手自发的拿起武器开始巡视,但是串人事件依然在发生。市政府也束手无策,因为驻扎的军队里也在死人。
第三天清晨,在大雪纷飞的街道上,狂风夹杂着雪片扰乱着所有人的视线,能见度几乎只有数米。换班巡逻的队伍顺着无数的呻吟声找去,他们看到整条街的路灯上,全都串上了赤裸的人类!他们身体被冻的紫青,眼球绝望地瞪大,向着四周转着,口中发出“嗬,嗬”地声音。
不!不止是路灯!整条街上所有的理论上能插人的柱形物上,都串着一个人!
这座城市已经没救了,恐怖支配了所有人。
人们拖家带口疯狂地席卷财物向着城外逃去......
出来讨饭的他在逃难的人群中被挤来挤去,他不识路,后面又有人不断拱着他向前,只能任由人群乱哄哄地夹着瘦柔的身体来到了城外。不知走了多远,城市早已望不见了。人越来越少,不知走去了哪里,他只能继续跟着一小部分人前行。一路狼藉,有的人就那样栽倒在雪地里,再也没能爬起来。习惯了冰冷的他在后面悄悄地看着,见周围没了别人,就猫着腰过去,脱掉了那人的衣服套在自己的身上。走着走着,他竟有了一大包的行李,再也不觉得寒冷了。
风雪俯瞰着他,抽打着他,尔后奋不顾身地扑向大地。前方传来了孩童的哭声,吵得他一阵心烦。他顺着声音走了过去,一个婴孩在哭喊着,她的母亲跪坐在地上,敞开着上衣,垂着头,面容安详,似乎隐隐还在微笑。婴孩用力地吸着母亲那已经被冻得僵硬,不复柔软的胸脯。
他愣愣地看着这画面,就好像是她想在临死前,好好地给自己的孩子吃一口奶。
什么也吸不到。
她着急的摸索着母亲发硬的脸,无助的嚎哭。
他看着她和她,心中一条弦崩开了。曾几何时,自己似乎也在母亲的胸脯前哭喊过?
他不知道。
他单膝跪地,卸下背上背着的大包,找出一件厚实的呢子大衣,摸了摸,想了想,脱掉了落满雪的松垮外套,将拾来的贴身穿的厚毛衣脱了下来,肉眼可见的热气在毛衣上欢腾,他赶紧把她紧紧裹了起来,抱在怀里。
他也没有食物。
她一直在哭。
他想起她用力吮吸母亲的模样,皱起眉头,随后恍然大悟。他抽出捡来的匕首,狠狠地割破手指,看着热乎乎的血流出来,塞到了她嘴里。
她停止了哭泣。
风雪中,那诡异上扬的嘴角,第一次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