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福惦记万永顺家的钱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他带着莲叶,从文家堡子回到芦花湾的时候,他就立志,重振旗鼓,恢复家业,把回乱前自己家的地盘扩大起来,做个十里八乡人人仰慕的大财东,让死在回兵刀下的一家老小含笑九泉。
当时的芦花湾,一派荒凉。他把过去的老庄子重新收拾了一下,就开始了简单的生活。
万事开头难。最初的日子,委实不好过。没有粮食,没有牲口,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好在他还有莲叶一家人的帮助,给他支助了钱财,耕牛和粮食,让他渡过了最初的艰难。
在他正谋算着创一番事业时,万永顺突然一夜之间发了,而且发得叫人难以置信。万永顺家里啥情况,他一清二楚。一个瓜妇人,一窝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的娃娃,他靠啥发家。靠他辛辛苦苦贩牛羊牲口得来的那点毛利,怕是连一条毛驴也买不来,怎么能买得起成群的骡马。他一定是得了外财。那外财是从哪里来的,他不知道,但他完全可以肯定,绝不是来自正路。
这一想,他就觉得,世上的钱财无定。今天在你那里,明天就可能到我这里。不要看你万永顺现在财大气粗,说不准哪天,那钱财就变成我陈某人的。
让他对万永顺产生怨恨的,是万永顺耕了他家的祖地。
他们家以前算不上财东,但在芦花湾,还是头一户。前老庄半个湾的地都是他家的。自从实行了插铧为业,万永顺仗着自己是堡头,也仗着自己的高骡子大马,硬是耕开了他家以前的地。他当然要去找万永顺说理,万永顺却笑笑说,兄弟,地这么大,为啥要计较你的我的呢。现今这地,你没插铧,就不能说是你的。要是过去庄里的人都来计较,咱这地,就别耕了。他明知万永顺是强词夺理,也只好忍了。谁让他没有万永顺的势力大呢。他想,山不转水转,咱们等着瞧。你万永顺这样不讲理,好日子长不到哪里去。
果然让他等着了。那万永顺的二儿子万有财,变成了一个赌徒。输光了钱财,就想着当地。芦花湾的地虽好,但出了芦花湾,地再好也是白搭,没人要你那地。要那地的,只有芦花湾人。当屠大胆一说万有财要当地,他当时那个高兴呀,没的说。但他还是摆出一副不想要的架势,就是为了杀杀那地的价。万有财果然赌心正切,三下两下,百十亩上好的平地,当了个白菜价,一下子就变成他的了。
万家老三万有寿更不争气,竟然好上了鸦片烟。鸦片是啥,那是人抽的东西吗,你抽了,而且还放不下,那能有个好吗,不久就开始卖地,卖骡马,卖粮食。地,他基本上全拿了。骡马,一大半成了他的,另一小半,让秦天宝拣了个便宜。粮食,他只要了一部分。另一部分让那丫河口粮行的李老板收了。只有这一篅的胡麻,是他在拉粮时见到的,就要买去榨油,那万有寿开始不卖,可等了一段时间,估计是又没钱了,就来找他说卖呢,但价钱不低,他一咬牙,答应了。谁想,正是这一篅胡麻,把万家多年积攒的家底全拿来了。
那些金银财宝,是他陈德福活这么大岁数,从没见过的。他想那万永顺,不把财宝交给儿子,却要放在胡麻篅里,真是老糊涂了。再一想,那大烟鬼万有寿,拿了金银能有个好吗。只能让他抽得更厉害,见阎王更快。
陈德福从万家发财倒财的经历中,得出了一个结论。发财要靠人勤呢,守财要靠人强呢。人不行,啥都不行,给你个金山银山,你也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