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没有声音。我只好转过身,端起公主的架子命令:“你……”
那个“你”字突兀地卡在我的喉咙里。我震惊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因为我看到,此刻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的人竟然是锦瑟。虽然消瘦,我还是可以认得出,眼前的人就是那个失踪了三年的锦瑟。
见我回身,她郑重地磕了个头:“公主,请您想办法救救萧公子吧!”
“萧公子?你是说……逸之?”我紧走两步看定她,大脑瞬间空白,声音里尽是不可置信:“他……还活着?”我微微哆嗦着嘴唇,语言支离破碎。
“是的,公子还活着,”锦瑟尽量平复了声音告诉我:“三年前,天牢里的那场大火并没有烧死公子,奴婢陪着他,一路逃了出去……”
活着……逃了出去……
我只看到她的嘴巴不停地开合,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三年前的那场大火,我给自己无数种可能的结局,可是没有一种让我相信他会活着。我怕等待太漫长,更怕等了之后,还是无边的失望。我和父皇一样的懦弱。
渐渐地,“逸之”这个名字,在我的稼轩,成了一种禁忌。再没有人提起。
可是今天……有人跟我说,他竟然还活着!
真乱啊,乱得让人措手不及!
疼爱了我七年的父皇刚刚驾崩了,原以为三年前已经死去的逸之却还活着!我的心里悲喜莫辨,一片惊涛骇浪。不知道是该继续伤心地流泪,还是该狂喜地大笑一场。
“公主,”锦瑟试探着叫了我一声,接着说:“这一次,请您一定要救救公子!”“这一次”她咬得格外重,分明地提醒我三年前的“那一次”变故。
我心里一痛,不由得顺着她问下去:“逸之,他怎么啦?”
她的眼里瞬间盈满泪水,神情中说不出的自责:“公子,他病了,很严重。就在西华门外。那里有很多流民,好多人都生了很重的病。可是,他们不让进来……”她压抑地哭出了声:“守城的人说,夜间一旦攻城,这些人就……”
我冷笑。
这两年,南方大旱。眼下秋收无望,流民涌入京城并不奇怪。
只是……
西北军以流民为先锋,即使太子哥哥守住了城池,只怕也难逃杀伐无辜的骂名了。
不愧是天朝的虎狼之师呵!对外时功勋卓着,一旦对内,也是如此无所不用其极!
眼下,京里的御林军有十万之众。只要顶得住十日,子牧驸马一定能够从南疆赶过来。
局势凶险,我不该妇人之仁。
可是,逸之怎么办?
那个人是让我动了情又一直念念不忘的逸之。我怎么舍得再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这些年,一想到他,一想到曾经的往事,在任何最快乐的时候,我都会立即失控得泪流满面。
那样深重的痛苦和愧疚,我再也没有办法承受第二次。
片刻的犹豫之后,我伸手摘下随身的令牌,递给锦瑟:“这是我父皇的龙形令,可以调动一半的御林军。你拿着它,去找陈子放统领。他一定会听你的!”
“记得,快去快回!”
说完,我立刻转过屏风进了里间,怕再多停留一秒,都要忍不住后悔。
榻上,我的父皇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我恭敬地跪了下去。
父皇,您会怪我么?母后要是知道,一定会骂我傻吧?可是,我无法再残忍。只因为,那些人里面,有一个萧逸之。
锦瑟的脚步声渐去渐远。
我的记忆一时间翻江倒海,汹涌异常。
第一次见到萧逸之是在太学里。
我因为不想被母后抓去学女红,任性地扮成男妆,跟在两个哥哥身边厮混。
明媚的午后,锦衣华服的少年静静地立在书舍门前,淡定地回答太傅的责问。分明是迟到了,仍然一脸的从容笑意。
身边的太子哥哥悄悄地告诉我,那是靖王萧立的二公子,萧逸之。
课后我才知道,他还是宗谕哥哥的表弟。宗谕哥哥死去的母妃正是靖王的妹妹。
真是个云淡风轻的少年!
谁能想到,有一天,这样轻淡的人居然戏谑地开起我的玩笑:“听说,皇帝陛下很是担心青禾公主的婚事!”
没有想到会有人当面揭穿我,我一时忘了反应。
他似乎更得意,拿眼角打量起我的一身男妆,轻笑着摇头:“这样不成体统,难怪陛下会担心!”
我气得跳脚,又分辩不得,只能红着脸落荒而逃。
身后立刻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那件事情以后,整个太学里,我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父皇如释重负地轻笑:“这样也好。以后,就乖乖待在你母后身边吧……那个萧逸之,文才武略,倒是不错。”
“过个几年,朕可以考虑把你嫁出去!”他低眉思索,说得极是认真。
我彻底无语。
后来,我跟萧逸之倒是渐渐熟识了起来。他一向是个清朗的人,在太学里也很是谦和有礼,偏偏没人的时候,总爱变着法儿地捉弄我。
青禾,我教你画画吧!
青禾,你的眉画得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