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边喝边聊,见酒已过半,林子阳才说:“笑川,今天约你来,有件事想让你帮个忙。”岳笑川已有酒意,笑道:“我说呢,怎么会主动约我吃饭?原来有事求我呀,说吧,什么事?”
岳笑川有个堂弟在省乒乓球队当教练,之前两人聊天时岳笑川曾提起过,林子阳联想能力很强,听到乒乓球三个字,马上就想到了肖树青,这件事他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球拍胶皮的事就想拜托岳笑川来帮忙。
林子阳把事情的缘由说出来时,岳笑川咯咯地笑起来,说:“子阳,你小子为了升官可真是削尖了脑袋往上钻,真是无孔不入啊!”林子阳并未有尴尬,说:“你还没说这个忙帮不帮呢。就知道挖苦人,我也是被逼无奈啊,你知道我可是从来没给领导送过礼,这算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吧!让你见笑了。”
岳笑川收起脸上的笑,说:“你来得真巧,老弟前些天回家,给我捎来两张球拍胶皮,原本是想送给一个同事的,你若急用就先送你了。记住,等当了官可别忘了我就行!”林子阳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他原本想至少要等十多天才能拿到球拍胶皮,毕竟距离省城几百里路呢。
两个人又连喝三杯,岳笑川说:“子阳,其实一个人若是没有了追求与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你的决定是对的,往后只要有用到我的地方,我都会鼎力支持的。”
林子阳打心眼里感激岳笑川,他暗自为有面前这个知心朋友而感到高兴。一个人在一生中的确会遇到许多朋友,可真正的朋友却没有几个,确切地说,可能一个都不会有。林子阳能遇到像岳笑川这样的朋友,已经很知足了。
两个人喝酒都很有节制,喝得差不多了,就会主动不再喝了,因此两个人在一起喝酒很少有喝醉的时候。
吃过饭,两人又聊了些别的话题,才各自回了家。
傍晚,吴玲回来了。她喝多了酒,车都开不了了,是“代驾”把她送了回来。可是,送她的人却是乘坐同来的一辆“大奔”走的,虽然代驾是个女的,开奔驰车的也是女的,林子阳还是心生疑团。
晚饭时,吴玲才告诉他,是余力见她喝了酒不放心,才找人送她回来的。林子阳虽然没说什么,但他一听见余力的名字,心里顿时感到一阵郁闷。
3
拿到球拍胶皮后,如何给肖树青送去,林子阳还是费了一番脑筋。给领导送礼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虽说球拍胶皮算不上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是,若被同事或是外人见到,人家还不戳他的脊梁骨?他考虑再三,最终决定到肖局的办公室把胶皮送给他,为了送这么点东西若是跑到局长的家里,的确有些小题大做。
肖树青整天都忙得不见人,不是开会就是出差,应酬也多。他呆在办公室的时间很少,即便有时在办公室里,出出进进的人也多,汇报的、请示的、联络感情的……这些人让他不得清闲。因此,送球拍胶皮的事不能操之过急,要耐心等待时机。
机会终于出现。周五下午,同事们早已完成把一周的工作,只等着舒舒服服地过周末了。因此这个下午基本上属于垃圾时间,有的在网上玩游戏,有的读杂志,有的在办公室闲聊,胆子大点的早就开溜了。
这一天,肖树青一直呆在局里,他那辆专车一直停在那里根本就没挪窝,林子阳一抬头就能透过窗户看见。并且下午上班的时候,林子阳还在楼道上望见过他。
路科长的门两点的时候就锁上了,人不知道去了哪里。王锐的办公室也是关着的,门是内锁,锁没锁不知道,反正不曾听到有人出进。王锐提前开溜的可能性基本没有,他正急着表现自己呢,又怎会急着开溜?也不知道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做些什么。
林子阳同办公室的人,何涛和一个同事因公出发,另一个的孩子病了急着去医院了,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个人。
这的确是个绝好的机会!可他还是举棋不定,害怕去局长室时会被人碰到,时间在犹豫不决中一分一秒地过去,若是再不行动,怕是要错失良机。眼看机会就要失去,林子阳终于下定决定拿起抽屉里的档案袋走出办公室,球拍胶皮早已放在了牛皮纸的档案袋。
走廊上静得出奇,一个人也没有,林子阳心里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仿佛四周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他没有走在走廊的正中间,而是沿着雪白的墙壁一步步向前走去,他走路的样子像一个即将行窃的小偷。
局长办公室在三楼,那几道短短的楼梯本来一口气就可以跑上去,可是在林子阳看来却不亚于攀登了一座高山,等他来到三楼,背上已有汗水流出来。好在三楼也是静静的看不见一个人影,他不由的加快脚步快速来到局长室门前。
林子阳看一眼贴在门正中的黄底红字的“局长室”三个字,踯躅了一下,他感到一阵心慌,忽然萌生了折回去的念头。可是,这个念头来得太晚了,他已经无法再退回去。眼前的那扇门忽然开了,屋里走出一个脑门锃亮的瘦老头,这个人是路科长。
林子阳全身像爬满了蚂蚁,浑身有说不出的难受,那一刻他真想找个地缝快些钻进去。可四周都是亮如铜镜的地板,地缝是不可能有的,他只好硬着头皮说:“路科长,您这是……”路科长也感到很意外,他愣了一下,满脸惊讶地问:“小林,你怎么在这儿?”林子阳的脸红到了耳朵根,支支吾吾地说:“我找……肖局有点事?”路科长的脸上露出一些不悦,他哦了一下没再说话。
肖树青正要送路科长出来,也看见了林子阳,急忙说:“是小林啊,来,快来屋里坐。”林子阳满脸羞涩,说:“肖局,我找您有点事。”这句话看似是跟肖局说的,事实上是说给路科长听的。路科长用怪异的目光瞅了林子阳一眼,然后几步一回头地走了。
原来,路科长一直呆在了局长室!林子阳在局长室坐下来的时候,仍然惊魂未定。
局长室比林子阳四个人的办公室还要大,中间摆着一张宽大气派的老板桌,四周是两组乳白色真皮沙发,一侧还有个套间,套间的门关闭着。墙角处摆放着两盆青翠欲滴的椰子树,树足有一人多高,长得很茂盛。
至于这两棵椰子树,还有一个说法。据说,以前肖树青曾在办公室里摆放着另外两盆名贵的花草。有一天,肖局请来一位会看风水的朋友,让他看看办公室的布置是否妥当,那位朋友只看了一眼,就说快把这两盆花草搬走,肖局顿时愣住了。朋友说:“换上两盆四季常青的树木类盆景,才和你的名字相符嘛!”肖局恍然大悟,连忙让人把两盆花草搬走,当天就打电话给花木公司让他们送来两盆椰子树。这件事是真是假只有肖树青和他的那位朋友知道,对于林子阳来说,只是听别人说起过而已。
肖局居然给林子阳倒了一杯茶水,玻璃杯上氤氲着白色的香气,淡绿色的茶水晶莹剔透。不用喝就知道是好茶。林子阳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把水杯接在手里。肖树青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笑呵呵地说:“小林啊,有什么事就说吧,千万别客气!”
他还是那么和蔼可亲。
林子阳把档案袋抱在怀里,怵怵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肖局,是这样的,知道您喜欢打球。就托朋友从省城弄回一副乒乓球拍胶皮,是省队队员专用的,是非卖品,市场上是买不到的。费老大劲才搞到,昨天朋友刚送来这不就给您送来了。”说完,他把档案袋递了过去。
说完这番话,林子阳的脸上手心里都冒了汗,这些话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坐回原处时他不停地喘着粗气。
肖树青面露喜色,从档案袋里取出球拍胶皮,胶皮一红一黑,重要的是胶皮背面印着红色的“省队专用”字样,上面还有一行数字编号和“非卖品”三个字。肖局爱不释手地翻看着球拍胶皮,说:“好,好!小林啊,你可费心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林子阳心里一阵欣喜,刚才遇到路科长的窘态已经没有了,他又补了一句,说:“胶皮可以自己粘,去体育用品店找他们也行。不过,自己体验一下粘球拍的感觉也是不错的。”肖局连连点头,说:“这个我知道。只是这么好的胶皮,我用简直是浪费呀。”
林子阳换了一个沙发坐下来,这样一来他和肖树青的距离又更近了一些,说:“肖局,常言说好马配好鞍,赤兔马只有关云长这样的大英雄骑上才能日行千里呀。”肖局用手指了一下林子阳,笑着说:“小林啊,你可真会说话。好吧,这份厚礼我收下了!你可不能反悔呀。”说着,他起身把胶皮和胶水一并放进了抽屉。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聊的都是些与工作无关的话题。林子阳并没有提及科长人选的事,他知道,肖树青这样的人什么事都不会瞒过他的眼睛,若是太操之过急,把话直接挑明往往会适得其反,还会显得自己缺少风度和耐心。
林子阳怕时间久了,若是再有人来会很尴尬,于是他起身告辞,肖局并没有挽留他。从局长室出来,林子阳快步下了楼,回来的路上他心里坦然多了。
林子阳终于完成了人生中的一次壮举--第一次给领导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