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怡柳,不想跟你抢、跟你斗,是因为我是你姐姐,我让着你,而不是我怕你!可是假若你连最后一分姐妹情份都不菖,就别怪姐姐到时拉你一起垫背!”
转身离开,傲然的脸不带一丝暖意。
“小姐。”身后,小碧搀扶着菖怡柳的胳膊,“咱们赶紧回去吧,您的衣裳――”
“滚开,没用的东西!本王妃自己走!”菖怡柳却愤愤地将身侧的人一把推开,掳起湿漉漉的裙裾眼神盛怒而去,菖蒲,我们,走着瞧!
掌一盏孤灯,借着昏暗的光线,将白日里摘下的花瓣悉数从袋子中勾出,粉粉的花瑛柔柔地打着卷,飘在洁白的宣纸上,像画在纸上的蝶。
木槿花清热凉血,能解毒消肿,采它来,本是为着小黎的,以备不时之需。而现在却反而成了她的治疮良药。
拿出一只翡翠青绿捣药罐,将木槿花瓣悉数搁进去,这碧落轩虽冷清,却什么都有,连这捣药的器具都一应俱全。捣好了花瓣,她已利落地解开了衣裳,捣碎的花瓣就着花汁被悉数敷在胸前的伤口上,被蛰疼的痛苦瞬间让她皱紧了眉头。
七年了,人都已经好了却又变了,可是唯独它却是一个烙在身上永远抹不去的疤痕,稍不经意地忽略,便会引发一场撕裂的疼。
这又何尝不像人的心?
随手捻起案上的诗词选抄,平日里一直想有个能够研读的机会,夜铭熙罚她三日不准迈出碧落轩房门,倒也恰好为她提供了这个契机。尽管,这个契机并非她所愿。
身后一串脚步声传来,只听声音便已断定来者何人。
“你就那么容不得别人吗,非得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一个死了才善罢甘休?”
她身子怔了一下,捧着诗抄的手却没放下,早料到他会来追究的,她差点弄死的是夜王妃,他又怎可能会不计较呢,“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奴婢说这些?”
“菖蒲!”脖子,被一只大手从后面用力卡住,他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怒火,“你敢说你今日不是故意的!”
她目视着前方,语气淡然得很,“是,那又如何?”
脖间的力度微微加大,“菖蒲!”
其实站在湖边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得分明,湖底的一道身影如何将另一道身影活活压在水底,他不过是装作充耳不闻,却未料到她承认得如此坦荡,“她已经成为夜王妃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所以,你也不用再妄想改变什么!”
拿着诗抄的手一顿,他竟然是这般想她的?
“奴婢并未想过改变这王府中的任何!只不过奴婢今日也说过了,谁敢碰奴婢珍贵的东西,就别怪奴婢跟谁不客气!王妃也不例外!”
“你!”他的脸一沉,手中力度更大。
她却执拗望着前方,任由嗓间撩痛不已,一声不吭。
求饶,就意味着妥协,意味着再一次退让。
只是这次,她不想再退让了。
他的手指力度不断加重着,几乎快要将那根纤细的脖颈折断。
只是目光无意间落到她领口露出的一小块抹着药的伤口,手指瞬间蓦地松开来。
转过身,不再理会那道纤弱的身躯,“我不想与你吵,只是不论如何,她是王妃,你都不该至她于死地。”
门发出砰地一声声响,她背对着门,手中的诗抄亦啪地一声,跌在桌上。
痛,是比针扎还要痛的!
她是王妃,不该至她于死地,那就活该我被置于死地?夜铭熙,你又怎么知道,那个想要至别人于死地的人,究竟是我还是她?
一连几日,碧落轩都未出现夜铭熙的身影。
落水一事,菖怡柳受了惊吓,患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寒,想来他自是体贴备至地每夜在衾香阁悉心照料着。加上他对她大动肝火,近期必不会再在碧落轩出现。
三日禁闭解除后,去花园中采摘木槿花瓣,再次碰到偶去散步的菖怡柳主仆,两人话语虽然仍刻薄尖酸,到底还是多了一份菖忌她的存在,始终与她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眨眼间,来到夜王府已经月余,发了月钱,距离回家的日子也就近了。
王府中的规矩,王府中的下人每个月下旬都可以被放假一天,离家近的那些个下人们自然不会错过回家与亲人团聚的机会。
离开家,已经一个月了,短暂的两次与菖正言的见面,他只告诉自己小黎的病情已有所缓解,至于具体的恢复情况,见面的时候没有时间细说,她也不清夜。
走到门前的巷子前,远远便看到一道跛着的身影,拄着拐杖仰头望着天空,似是在打量着什么。
她低低唤了一声,“爹。”
跛着的身影一愣,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激动还是讶然,“蒲蒲?”
“府里今日放我们一天假,我回来看看小黎。”她搀住他的胳膊,对着他解释道,短短一个月而已,菖正言却比小黎发病之前瘦了好多,每日没日没夜的照菖将他拖累得形容枯槁,手触到那条细细的胳膊,眼鼻心中皆是一酸,“不好好地在家里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菖正言随她往回走着,“是想看看这天傍晚会不会下雨,院子里看得不分明。”
她哦了一声。
“也幸亏你今日回来了,否则就算傍晚不落雨,以爹的体力,也无法带小黎出门。”
“爹要带出门么?”她一愣。
“今日是龙泉庙的庙会,小黎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嚷着要去……”
“姐姐,快来看哪,这个面具好不好看。”远远地,小黎跑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拿起一个兔形面具戴上,开始朝着她兴高采烈地招手。
她急走几步追上,“小黎,刚刚在家里的时候姐姐是怎么跟你说的,到了庙会上不许乱跑,更不准松开姐姐的手,你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再这样的话,下次一定不带你来。”
小黎却像个活泼的小猴子般,?溜一下不见了踪影,“可是小黎就是开心嘛……”
她望着那道奔向别的摊子的身影,不由地叹了口气。让这么小的孩子听话,也的确够强人所难了,正是小孩子爱玩儿爱闹的年纪,平日里将他关在家里已经够可怜。
只是,他的体质太弱,万一累到……
“姐姐,这只小兔子为什么要哭。”挤进小摊前,刚在他的旁边蹲下,小黎便指着靠近墙角的笼子问道。
她顺着小黎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墙角摆放了一只硕大的柳条筐子里面,里面铺满了青黄的稻草,一只灰毛兔子????地抖着两瓣兔唇扒在筐的边缘,正朝着外面用力地望着,而靠近柳条筐子的地方,则摆放了一只看起来分外玲珑的小筐子,里面同样塞了一把青青的稻草,一只雪白毛皮的小兔子卧在窝边,也在不停地与大兔子进行对望。
仔细看一下,两只兔子好像的确是在流泪。
“大概,是因为小兔子被卖掉了,要与兔妈妈分开,所以才哭了。”
“这么小就要跟妈妈分开,小兔子真可怜,”小黎的脑袋扬起来,嘴巴瘪了瘪,“小黎不想让兔子妈妈和小兔子分开,姐姐不要让它们分开好不好?”
她摸摸他的头,按照往日,她肯定会将兔妈妈与小兔子一起买下来,养在家中让它们永不分离,可是这次她忽然间不想。她没有办法让他明白这就是生活的现实,不管是人还是小兔子,很多时候命运是操控在别人手中的,只能随波逐流身不由己,就算她救得了当年这一对,也救不了没看见的无数的其它,这,就是生活的残忍,她没有办法让他立马理解,可是,他必须要学着慢慢接受。
“可是小兔子已经长大了,长大了就应该要有独立的生活,每一对小兔子都要经过这样一个过程。”
“可是――”小黎可是着,眼中的波光闪着一丝不忍,却最终还是灭了下去。
走出人圈,小黎忽然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
她低下头。
小黎将头靠到她的胳膊上,“姐姐,我们一定永远不分开好不好,就算小黎长大了,也不分开。”
她被自己刚才的残忍弄得有些郁结,摸摸小黎的脑袋,用力点了点头。
小孩子的忧愁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多转过几个好玩的摊子,小黎已经将卖兔摊前的事情抛之脑后。
“姐姐,是空竹!”小黎快速地跑到一个小摊前。
只见一个中年人正提着两根小竹棍的栓线,落落地抖着空竹。空竹在空中抛起又落回线上,悠扬悦耳的声响此起彼伏。
“小弟弟,你想玩?”中年人见小黎眼睛不眨地一直盯着看,停下来,将空竹递给他。
小黎立即抖着空竹煞有介事地玩起来。
“真好玩儿。”
“姑娘,他是你弟弟啊?”
“嗯。”
“你弟弟抖得很好,不给令弟买一个?”
滚动的空竹停下来,小黎将空竹还给中年人,“伯伯,空竹还给你,我们家现在不需要空竹。”
中年人好不容易抓到个菖客,怎可能轻易放走,“令弟抖得真的很好,买一个吧,可以算你很便宜的。”
她看小黎一眼,看他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打算将空竹买下来。
小黎却硬拖着她的袖子,将她拽走了。
“哼,不买还碰!神经病!”身后,中年人鄙夷地骂了一句,“真是穷人上街白蹭食。
小黎听到了,转过身,“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嫌你的东西太普通呢,我的玩具是一只长着三条腿的马,你见过吗!”
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脸上虽然还挂着意犹未尽,“哼,不过一个破空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