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在身,仇恨在心,怎能不清楚?”
太后斜睨,“听你的语气,似乎是想要告诉哀家,你是一个非常记仇的人?”
陌青鸾声音温柔,“不是似乎,而是确实如此。得罪臣妾的人,臣妾从来都是放在心底,伺机报复!”
太后很重地哼了一声,“如果,得罪华妃你的人,是哀家呢?”
陌青鸾笑了,“臣妾说过,得罪臣妾的人,臣妾一个都不愿放过。自然太后,也不会例外!”
听到太后很重地拍了一下绝舞台上的珍珠扶栏,“你很大胆啊,华妃,光凭你这句话,哀家现在就可以让你下半辈子生不如死。”
“太后说过,从臣妾一生下来就开始注意臣妾,那么臣妾是怎样的人,想来太后比谁都清楚。既然清楚臣妾的为人德性,既然看透臣妾的伪装还可以让臣妾平安度过上半辈子,想来太后,不会轻易便了结臣妾的下半辈子的。
如果臣妾猜得没错,太后,正是看中了臣妾的这种有仇必报的性情,才要让臣妾进宫来做这个华妃的。”
慕苏言很阴沉地看着陌青鸾,“面善心狠,有仇必报,同时还兼具美色迤逦。哀家的身边,的确需要一个这样的人,需要一个,看起来毫无心机令人轻视实则却城府深藏的女人。你对待那黑猫的态度,倒很合哀家的味口。
你说得没错,正是因为如此,哀家才看中了你的下半辈子。陌青鸾,你的下半辈子,注定要为哀家所用!
不然,可就太浪费了!你这一生,就跟在哀家身边吧,哀家可保你一世平安,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当然,还有男人!”
她呵呵地笑了起来,“跟在哀家身边,你便会知道,天下万物,没有一件是用位权得不来的。只要,你乖乖听从哀家的吩咐与命令……以你陌青鸾的聪明,起码现在,你该知道,你并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吧……要记住,你跟我,如今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
转头看向陌青鸾,却发觉她似乎在神思游离。
“天下万物,没有一件是用位权得不来的……”一声轻叹从女孩口中逸出,她的表情看起来仿佛无限悲伤与迷惘,“真的吗?”
“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那的确是真理。”慕苏言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一遍。
目视远方,看着天边翻滚的云霓,两个年龄相差近二十岁的女人各怀心思。
“这个宫中看起来一片平和,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皇上要杀哀家,而陌青鸾,你所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哀家,杀掉皇上!”
阳光曜然,金辉万目。那数十尺高的绝舞台上,慕苏言逆风而立,风色猎猎,将她的华服吹得飞扬舒展,缱绻缠绵。眼中杀气像飞烟逸现,仅仅顿现了那一瞬,接下来便杳无踪迹。
陌青鸾觉得冷气森然,只因她觉得,面前女人的杀气,不仅仅是对皇上,似乎也在对她!
随着慕苏言脚步的移上,她情不自禁,迫于压力往后微移,不知不觉,腰间便就抵上了绝舞台珍珠镶嵌的栏杆。
回头一视,只觉身似凌空,随时都可以跌下。
看到面前的慕苏言阴笑起来,“你可以选择,陌青鸾。就像你进宫之前可以选择死或者进宫一样,现在你依旧可以选择死,或者听从哀家的吩咐。
沉香林那棵樱花树,高度不过二十尺左右,而现在这个绝舞台,高度却有足足四十尺,如果你陌青鸾因贪玩再从这里跌下去,就不是小小骨折的问题了。若是再不小心一点还令哀家受惊受伤,那就更不是你陌青鸾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你家族的问题了。你这么聪明,这些,应该想得很清楚吧?”
“再有,哀家说过,你现在和我,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不然,你以为,皇上为何会如此讨厌你?在选妃大典上,哀家对你所有明目张胆的包庇,袒护,一举一动,可是被在场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好了,现在皇上已认定你就是哀家派来限制他,监视他,甚至是杀了他的人。而和你同入宫的女孩们,光花月夜和宋小真,就够你慢慢对付的。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的明枪暗箭,连哀家也是无法预料的了。
只是,好歹现在你还是哀家的人,哀家在没有用完你之前,是不可能让你被这些无聊的后宫之斗折腾得焦头烂额,食寝不安,以致坏了哀家的大事的。但是如果你要不做哀家的人,那这些事情,哀家可就管不了了。而皇上呢?”
太后冷冷地哼出一声,“无论你多么美貌,华妃,只要皇上认定你是哀家的人,就绝对不会对你有真正的宠爱。他甚至想杀了你呢!你还记得他是怎样无情地把你从樱花树上推下的吧?
还记得他是怎样在众人面前故意对你宠爱以让众妃对你心生嫉恨吧?还记得他为了名正言顺换掉哀家安排在未明宫的那些宫人而利用你的伤情,喂你喝下那些毒药以达到让你伤情始终反反复复的目的,而丝毫不顾及毒药对你身体的伤害吧?
是的,华妃,你在那个十四岁皇帝的心目中,就只是一枚危险的棋子而已,出棋或者毁棋,他根本不会眨一下眼睛。
所以,你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为了不让他杀掉你,你,只有杀掉他。而幸运的是,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背后,还有哀家!”
陌青鸾听到太后的牙间似乎有轻微的声响,轻轻抬起头来,看到她势在必得的微笑,“掂量吧,华妃,此刻你所处的情势,无论是后宫,还是皇上,假如哀家真的放任不管,你是否会活到明天呢?
自然现在皇上羽翼未丰,还不敢真正与哀家决裂,所以他现在并没有真正来杀你。但是,谁能知道以后的事呢?
这本就是一场争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谁胜谁负,事先谁也无法预料。一旦他稍微得势,我想,他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你吧。毕竟谁会喜欢对着一把随时都可杀死自己的刀子还笑得出来呢?在他眼里,你就是一个危险,不得不除去的危险。”
轻风曼曼,太后的声音柔和,却令陌青鸾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慕苏言是要她陌青鸾来救命的。
但是现在的陌青鸾,却感觉到自己处处受制,身前身后四方,有三方都是深渊,踏出一步即万劫不复。只剩下一步可走,而那一步,却摆明布满了根根的引线,一旦踏进,便成被人操纵的人偶,再无回头之路,一举一动都不再是自己的意愿,被牵引,被强制。
原来宫中,竟是如此可怕吗?
权势争夺的激烈,后宫之斗的残酷,她早已听闻。但是她没有想到,还有一种更可怕的处境,比身陷在争夺的两端或中心更可怕的,便是陷落在了多方争夺的夹缝中,像是被两匹狼争夺撕咬着的一块肉,光是保全自己苛延残喘便已是奢侈,更遑论从中全身而出!
陌青鸾想,若是早知今日,是否当初会有不同的选择?
她微微地抬起头,迎着清晨漫洒的弱弱光华,感受着它们落在脸上淡淡的温度,她的黑眸迷蒙却又坚定。
本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的她,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即使是万劫不复,即使是危险重重,对于没有心的人,都是不会害怕的吧?
陌青鸾觉得自己无惧,所以她也不会后悔。
她的选择只有一个:进宫。然后揪出那个,杀死小雅的人!
仇恨,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唯一原因。
尚未绽放的爱情,已经凋谢;未及吐露的情愫,化为沉默。
记忆里满满的,是天边的色彩;是那日,他眼眸映照的澄光。
浮云苍空,飞鸟相逐。
夕阳西下,苏合水灿烂透明,恣意奔腾,聚向天际。
风凉凉,泪水布满了面颊,抬头刹那,我却陷入了永远无法脱身的漩涡。
我忘记了那时是为何哭泣,只记得肌肤相触时,身躯悸动,灵魂澎湃。
从前的喜怒哀乐变得淡漠,身心紧绷着,震惊地凝视那双眼睛――如深潭般,盈盈透着墨绿,盛满流动光华。象牙般的鼻唇,侧脸光晕柔和。
恍惚中,有什么,抚去脸上的水痕,有声音,询问我的名字。
“我叫朱朱。”
“朱朱,不哭了。”
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看他乌黑长发在风中清淡飘动。唯一能感觉的,是铺天盖地的渴望和无处不在的疼痛;是疯狂燃烧的欲求和不可抑制的绝望;是飞蛾扑火的冲动和枯灯油尽的虚弱。
那天,我跪伏在船头,看晚霞在浓云上投射暴烈的色彩,橘色沸腾,却最终慢慢熄灭在悲伤的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