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僵立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陌青鸾拉到面前来,“不是哀家不信华妃你,哀家只是不信皇上,华妃你可不要多心。皇上年幼,还需你多多费心才是。”
执着陌青鸾的手,目光凝在她身上半天,看陌青鸾只管颔首低头,毫无表示,终于忍不住提示:“华妃,昨夜,累吗?”
陌青鸾嘴角抽动,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将那幅验贞白绢亲自奉上。
可是,那白绢,现在是在荀羽袖子里,她想拿也拿不出来啊。
于是只得装僵尸装纯洁地羞语:“能伺候皇上,华妃不累。”
一边频频向荀羽暗使眼色。
可是荀羽却在无辜地回视她。
陌青鸾心底暗骂,冷汗一颗一颗地顺着背心流下来。
倘不说现在她根本拿不出白绢来,就算荀羽将那东西拿出来,上面雪白一片又如何解释呢?
陌青鸾看到太后的嘴角渐渐垂下,最终冷凝。
她知道再不拿出来,太后马上就要变脸,只得“扑”一声跪下,狠了狠心,咬牙说道:“太后恕罪,昨夜……”
“原来是在皇上那里,真是,华妃你早说嘛。虽然这东西一般都由后宫之人亲自交给哀家过目,皇上作为天子,是不宜染指这种脏物的,但也不至于华妃你如此重地跪在地上,怕出这样一身冷汗吧?这种小小过失,哀家,也不是不通人情。华妃你也不要自责了。”
陌青鸾愕住,抬起头来,很神奇地看着那幅白绢突然就到了太后手里,很神奇地看着她轻轻展开,满意地俯视上面那一块鲜艳的痕迹。
陌青鸾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雪白的细绢,正中间鲜艳的落红,是那样夺目而清晰!
她疑惑地看向荀羽,却只迎得他一声嘲笑。
“母后,”陌青鸾听到他在向太后请求,“今夜,朕想再宿于未明宫。”
“哦?”太后的笑容消失,露出明显不欢的表情,“皇上你真的如此喜爱华妃吗?哀家为你挑选了那么多的妃子,日程也早已排满,今夜,皇上你应该去顾芳仪的漱玉宫才对。顾芳仪面貌清雅,想来也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虽是对皇上说话,但眼神却明明白白地冷凝在陌青鸾的身上。
陌青鸾背心冷汗细小,她根本无意夺帝王专宠,但如今,皇上的言辞和表情,似乎在处处暗示太后,他已经对她沉迷,不可自拔。
陌青鸾心中盘算,知道这很危险。入宫之前她答应过太后,要遵她吩咐行事。而现在,她的“擅为”却已经令太后心有不满。
“太后,”陌青鸾不得不开口,“皇上尚且年幼,臣妾作为华妃,有劝导皇上的责任。只是未明宫内有一株红颜芷,每到夜间便开花,花朵奇魅,香气甚为好闻,皇上昨夜一见,非常喜欢。今夜想宿于未明宫,想来也不过是惦记着这株草。
臣妾向太后保证,今夜,便是最后一夜。臣妾一定会竭尽全力,劝导皇上雨露均沾。臣妾不敢妄夺帝王专宠。今夜若是不能劝导好皇上,臣妾甘愿受罚!”
看着陌青鸾俯身在地上,太后微微眯了眯眼睛。
“华妃,为何,一定还要今夜劝导呢?”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忽然语气一转,“也罢。不过两夜,也不算是专宠。皇上你既然喜欢华妃,就再让她伺候你一夜吧,只是你们都要记住,今夜,是本月,最后一夜了。明夜,皇上便去顾芳仪的漱玉宫!”
眼神轻轻地在陌青鸾身上一拂而过,太后已经站起身来,向旁边的宫人问道:“顾大人候在何处?”
旁边名叫四省的贴身宫女应道:“如今在蕙兰轩。”
于是,太后站了起来,在旁边宫人们的搀扶提裾下,从两人的中间走出了养心殿。
太后的寝宫,一时沉寂。
那幅沾有陌青鸾“处子血”的白绢还稳稳当当摆在一个铺满了黄布的硕大铜盘里,有太后的宫人正准备将其端下。
陌青鸾一眼看到,急步上前将宫人们止住。她的手缓缓滑过那枚鲜艳的痕迹,凑拢细看,只觉鼻端有一种奇异的香味,闻起来竟有些熟悉。
怔了一会,才突然想起,伸手触向自己大袖。果然,那入宫之前就准备好的蔷薇花汁,已然消失。
陌青鸾看向身后的荀羽,却只见他一脸轻笑,走过来牵起了自己的手。
“爱妃,我们不要在这里打扰母后的宫人们了,来,陪朕出去走走。”
一边说一边牵着陌青鸾的手就走。陌青鸾只得顺从,毫无说话的余地。
走出太后的华盛宫,看到将两人簇拥而来的大堆宫人依旧俯身在宫前砖地上,非常耐心地等候着。荀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搂了陌青鸾的肩膀,说道:“朕想和华妃两人单独到沉香林走走,你们都给朕散了吧!”
其中一个年纪老一点的太监慈眉善目地抬起头回道:“皇上啊,您这是要了老奴们的命啊,太后的嘱咐,一天十二个时辰,少了半个时辰不在皇上身边,就要老奴们自挖双目,还要将眼皮缝起来。太后说,皇上的安全,就是咱们天华国的未来,皇上少了一根头发,就要老奴们拔光自己身上所有的汗毛。所以啊,皇上,就让老奴们跟着您吧,您就当老奴们是几条跑来跑去的狗,不就成了吗?”
荀羽非常嫌恶地说道:“你们居然也敢和狗比?狗都比你们长得漂亮多了!你看看你们一个二个奇形怪状的样子,朕多看一眼,都要倒足三天味口!你们还好意思跟着朕?反正太后要你们自挖双目,不如朕现在就把你们的眼睛一个个挖下来,这样你们也不用做这苦差事了!”
宫人们齐齐吓得面容变色,伏身于地,“哎哟,皇上啊,饶了奴婢吧。”
荀羽邪笑,“今天你们就自己琢磨吧。要是你们跟着朕呢,朕立刻就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当弹珠弹!要是你们听话,乖乖地散了呢……”他嘿嘿一笑,很有节奏地拍着那老太监皱成一团的脸,“如此乖的狗狗们,朕怎么舍得让太后知道,它们偷懒去了呢?”
那些宫人们的脸上五官齐齐变形。
“皇上,您这不是,让奴婢们为难……”
荀羽面色冰冷地将老太监推开,转过头却无限温情地牵起陌青鸾的手,“华妃,我们走吧。”
陌青鸾莫名其妙地被荀羽拖着走,一边回头去看那些愁眉苦脸的宫人在身后几乎快要哭出来。
那慈眉善目的老太监在原地跺了半天脚,眼见两人越走越远,叹口气狠了心,还是追了上来。
“皇上……”
他才说了一句话,荀羽就已经放开了陌青鸾的手,嘿嘿笑着走到老太监面前。
他身量还未长成,比那躬着身的老太监还要矮一点,却偏偏要把手举高,很有压力地放到那太监的肩上。
“看起来,你似乎,更怕太后一点?”
鲜血横飙,淋了老太监一脸,他凄厉地惨叫着,声音就像半夜鬼鸣。荀羽却微笑得邪美,嘴角上勾的弧度,令站在一旁看得真切的陌青鸾毛骨悚然。
“你还要跟着朕吗?”他俯下头,很温柔地向老太监问道。
老太监满脸的汗水与血泪混杂,疼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摇头。
“这就对了嘛。朕也不是没有提醒过你,你自己非要赶上来,朕有什么办法?你说你年纪如此大了,没有眼睛怎么方便呢?是吗?”
“皇上,饶……”老太监总算挤出几个字,荀羽却已经嫌恶地皱了眉头,“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满脸的血,又猥琐又恶心,不要吓着朕的华妃了。好了,朕把你的眼珠还给你了,你自己安好就滚吧!”
说着,当真把那两枚还带着血肉的眼珠往老太监脸上的两个血窟窿里一按,便一把推开了他,任由他倒在地上挣扎惨叫。
阳光落在荀羽的脸上,显得他的气质更加清澈出尘。那些惨叫与血腥仿佛和他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此刻他眯起眼睛正在招手:“你过来。”
手指白皙幼长,非常优美,那一众宫人却吓得魂飞魄散。
荀羽相当不耐烦,“就是你,过来过来!信不信朕撕了你的耳朵。”
一个年纪还很小的宫人,见荀羽的手直指着自己,虽害怕却也不敢怠慢,只得站起来要挪过去,无奈双腿酸软,无法迈步,于是干脆连滚带爬,像狗一样爬了过去。
荀羽很满意地看着他滚到自己面前,蹲下去撩起他的宫裳,细细将自己手上的血迹拭干净了,这才站起身来,重新牵起陌青鸾的手,看也不看那些宫人一眼,就如此走了出去。
宫人们瑟缩在原地,吓得动也不敢动。
于是荀羽牵着陌青鸾,很悠哉地进了沉香林。
他倒走得惬意。可怜陌青鸾昨夜跪了一夜,在车辇上不用走路还好,现在这一大段路走过去,她只觉双膝酸痛,两个小腿几乎要断掉。偏偏荀羽走得飞快却还要很温情地来牵她,于是她只得跟在他后面满头大汗,跌跌撞撞,恨不得自己可以飞起来。
大片的桂花树,正值深秋,花香馥郁。一阵风过,更有细碎花瓣纷扬,在两人的头发与肩膀上沾落无数。
荀羽一直走,走到林中深处。
“你也看到了,”他终于放开了陌青鸾的手,和她一般高的他回过头来冷视她的双眸,“现在没有任何宫人跟着我们。”
废话。陌青鸾心想。此刻她浑身都被冷汗浸湿。荀羽放开她的手,她几乎马上就要倒下去,却还是勉强撑着身体站立着。
狠喘几口气才能说话,“臣妾也有疑问,皇上单独带臣妾到这片林子是打算做什么。”
当然不会是要请我喝茶吧……
“你是丞相的女儿,”荀羽从袖中将一个很小的瓷瓶摸出,“可是,却随身带着这种东西,你是想要做什么?”
陌青鸾眸色微闪,触到那瓷瓶熟悉的花纹,她知道已无法逃避。
那么,需不需要对这个皇帝交待实情呢?
陌青鸾攥紧了衣角,念头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