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警惕的扫视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迅速将手中的密诏递给皇后,继续在她耳边道:“想办法交给莫离。朕能不能活命,在此一举。”
后一句话,使得皇后呆愣原地。
铭?放开她,意味深长的轻按皇后肩头,“回去吧。晚上,朕会去坤翊宫看你。”
紧攥手中密诏,皇后领着太子离去。
是夜,待铭?摆驾坤翊宫,纪绯嫣借口头疼需要清静,命宫内所有人都退下,独留下轻容在旁侍奉。
纪绯嫣手执毛笔,闭目回想了下密诏内容,反复回想确定无误后方睁开眼,默出密诏,除了将所召之人由“平南节度使”改为“河间王”,其余内容都未有一字更改。纪绯嫣平日里偷偷临摹铭?字迹,和铭?的真迹竟有九成相似,此时算是派上了用场。
“小喜怎么还没来,你确定他今日不当值?”搁下毛笔,纪绯嫣一面检查“密诏”,一面问道。
“他今日的确是不当值。”轻容回道。
话音刚落,便听外头道:“小喜给纪昭仪磕头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轻容忙上前开门请喜公公入内。
这个喜公公年岁不大,也就二十五、六岁,执掌印绶监,是铭?身边的李公公众多干儿子中的一个,平日专为铭?保管私章。
“奴婢给纪昭仪请安。”小喜入内后赶紧给纪绯嫣叩头,“听闻纪昭仪身体抱恙,可好些了?”
“已大好了。”纪绯嫣道,“喜公公,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事请你帮忙。”
“昭仪这可是折煞奴婢了。”小喜赶紧回道,“能帮上您的忙,那是奴婢几辈子休来的福分,求还求不来呢,怎敢当这‘请’字!昭仪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为您办妥。”
“既如此,那我就直说了。”顿了顿,继续道,“我想烦公公请出陛下一方宝印,而且,此事不能让陛下知道。”
“这……”小喜心里咯噔一跳,不能让陛下知道,也就是说,这是欺君,一旦被揭发,那可是大大的死罪,额上不由惊出汗来,“但不知昭仪请陛下宝印何用?昭仪深得陛下宠爱,如果您要陛下的宝印鉴赏,只要禀明陛下,相信陛下……”
“喜公公,”纪绯嫣打断他道,“我要宝印有何用,你不必知晓。你也不必担心,如果出了事,自有我一力承担,绝对不会连累公公你。”见他仍要拒绝,纪绯嫣谆谆善诱道,“喜公公,所谓富贵险中求。如今宫里的情势,陛下的处境,想必你也清楚。你那干爹从前是掌印太监,何等风光,现下又是怎样的光景?乔安良因为跟着太后,接替你干爹做了掌印太监,在这宫里又是何等威风。难道你不想为自己寻一条通往富贵的出路,挤掉乔安良做下一任的掌印太监?”
小喜的心随着纪绯嫣的话变得活络起来。虽然掌印太监在品级上与他现在的品级没有不同――都是正四品,但其拥有的权利和风光程度,远非印绶监可以比拟。何况,自乔安良执掌司礼监以来,李公公与他的干儿子们就总是受到排挤与打压。纪绯嫣说得没错,如今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是众所周知的事,与其等着病恹恹的陛下反攻成功,还不如另寻出路。
计较衡量一番,小喜终于做出决断,“只是,不知您要请哪方宝印?”
铭?共有三百多颗私印,总不能随手拿一颗吧。
纪绯嫣问道:“可有一方只刻着年号的宝印?”
当时,她全副的注意力都投注到密诏的内容上,铭?折起密诏时,她只依稀看到印章上的“兴平”二字,现在回想,并不能确定那方印章还有没有别的字。
小喜在脑海里将铭?的私章全都过了一遍,肯定道:“有。不过这方印几乎没见陛下用过。”
这就对了!这方印应该是专门为万一出现无法加盖国玺的情况而制。如今,国玺在太后手里,陛下的密诏要盖印章,就只能盖这一方。
“就是这一方。”纪绯嫣道。
小喜衔命而去,不多时便去而复返,从怀中掏出一枚由莹润洁白的上等羊脂玉所制的小巧印章,恭敬的奉与纪绯嫣。
纪绯嫣拿着印章步入内间,在矫诏上加盖了印章,方才走出内间,将印章交还给小喜,“此事,万不可走漏风声。”
“奴婢明白。”小喜藏好印章,离开了麟趾宫。
纪绯嫣领着轻容回到内间,将伪造的密诏折好递给她道:“要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他手里。至少得赶在莫离收到旨意之前。”
“莫离不也是王府出来的吗,他接到旨意自会通知王爷,何需您冒这么大的风险……”轻容有些想不明白。
“人心隔肚皮,”纪绯嫣冷笑道,“莫离是王府出来的没错,可他现在还是当年的莫离吗?还肯做别人手里的棋子吗?”
河间王与平南节度使先后声称接到皇帝求救密诏,各自起兵入京勤王,消息一出,天下皆惊,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太后。
重宫,紫薇殿。
“啪!”一只茶碗重重砸在跪伏于地的牟湘身上,茶水泼了牟湘满身,牟湘却连动也不动。
“不是说,已经将陛下身边清理干净了吗,怎么还闹出这档事!”太后拖着病体,稍有激动便头疼难耐。
“是末将失职,末将一定会查出是谁将密诏传送出宫……”
“现在还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吗!”太后厉声道,“眼下最为紧要的是如何阻止两路大军入京!”
“臣愿率兵前往迎敌!”太后的另一个内侄,北军统帅牟泰沉声道。
“你?”太后冷笑道,“你打过几次仗?平南节度使与河间驻军统帅都参与过平定七国叛乱之战,是一仗一仗打出来的,你?”
她的侄儿们到底有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
“太后何需长他人志气。”牟泰很是不服,“牟湘不也参与过平叛吗,也不见得就比他们差,再说……”
“好啦!”太后不耐的打断他,“你们只要能将手中的南北两军握牢,不要让麾下的将领趁机闹事,更不要闹出哗变,哀家就放心了。”
“这点,太后尽管放心。”牟湘赶紧回道,“军中将领都是我们一手提拔的自己人,绝不会有哗变发生。”见太后点了点头,继续道,“只不过,臣觉得密诏之事透着几分古怪。”顿了顿,未闻太后发话,“平南节度使手握重兵,陛下要调他入京,臣能明白;可这河间王……”
余下的话彼此都心中有数,不必明说。
藩王没有兵权,各藩国驻军都听命于朝廷。如果皇帝要调兵,直接下旨给驻军统帅便可,实在不须多此一举,通过藩王调兵,这样岂不是给了藩王一个窃取兵权的机会。
“这点,哀家岂会不知。”太后淡然道,“这两封密诏,要嘛就都是假的,要嘛其中有一封是假的,河间王手里那封十有八、九是假的。”铭?不是傻瓜,他怎么会不防备自己的兄弟浑水摸鱼,“就算知道是假的又如何。既是密诏,必不会存档,你无法以存档来定真假,定不了真假你便不能让他退兵。”
抬手扶住疼痛不止的额头,太后平平道:“为今之计,只有将密诏变成‘死诏’。”
如果皇帝都死了,诏书中所说的“勤王”之举也就没有执行的依据,诏书自然就失去了效力。
听了太后的话,牟湘、牟泰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若是九岁的太子登基,牟家的权势将更加稳固难撼。
“那么,几时动手呢?”牟湘大着胆子问道。
太后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事,你不能插手,以免落人口实。”
“是。太后英明,是臣考虑不周。”
“退下吧。”太后疲惫道。
待两人退出紫薇殿,乔安良方带着宫人入内侍奉,太后对乔安良道:“让他们都出去,哀家有话要问你。”
乔安良依言行事。
“陛下这些天都宿在坤翊宫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太后又道,“今日戌时,你带人去坤翊宫。”
“是。”
铮铮琴曲从纪绯嫣不停弹拨的指间流泻而出。人说琴曲随人心,纪绯嫣心里似乎有着无数杀伐,所以,她的琴曲从来都不是情意绵绵的缠绵之曲,更多的是仿若置身战场的激昂之音。
宫门被人大力推开,铭?站在宫门外瞧着她,眼神复杂。
纪绯嫣停止抚琴,缓缓起身跪于铭?跟前,“臣妾叩见陛下。”
铭?也不赐她平身,径直入内,身后的宫门被李公公从外面合上。
“是你吗?”看了她许久,铭?才开口道,“伪造圣旨给河间王的,是你吗?”
听说河间王也宣称接到他的密诏,进而率领河间驻军入京勤王,他的震惊不可谓不大,待冷静下来,细细分析,有机会有能力伪造诏书,并且又与河间王有所瓜葛的,唯有纪绯嫣纪昭仪。
“如果臣妾否认,您会信吗?”纪绯嫣冷冷的反问道。
怎么会信!铭?望着她,强压住怒火,“难道做朕的女人还不如做一个藩王的细作吗?”
“陛下您错了,臣妾既非谁的细作,亦不愿做谁的女人。”纪绯嫣冷笑道,“臣妾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复仇。”
“什么仇?”
“陛下,臣妾身上可是异香扑鼻?”见铭?不明所以的眼神,纪绯嫣自问自答,“很香吧。陛下以为,这是臣妾身赋异秉?不是的,只不过是因为臣妾自幼服食一种毒花,花毒在体内淤积,直到毒入肺腑,香气便日盛一日,直至七窍出血而亡。而我这种人就被称为‘药人’,也可称为‘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