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临淄虽然富庶,可离朝廷太近,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动他们。孤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什么也别想做。”铭幽轻叹道。
铭幽的话,陆蜻蛉不甚明白,“王爷的话,蜻蛉听不太懂。”
“没什么,不过发发牢骚。”铭幽笑道。
“王爷,王爷。”一名内侍急急忙忙的朝他们走来,“长风大人回来了,还带回名女子。”
长风,女子!
铭幽心跳骤快,急急问道“在哪儿?”
“在前厅。”
话音未散,铭幽已冲了出去。
眼见长风横抱着已然陷入昏睡状态的鸾,先吩咐旁人将鸾安排进厢房,方才询问道:“怎么回事?”
夜色沉沉,星光烂漫。铭幽的衣袂在夜风中飘荡。
“王爷不必担心,青姑娘没有大碍,只是被属下点了睡穴。”长风恭敬的答道。
长风本就是铭幽的暗卫。铭幽私自入京,身边只带了长风同行,为了不引人注意,在京城时,长风一直躲在暗处。铭幽知道鸾定会去往泰州寻仇,在离京时嘱咐长风暗中跟随保护鸾。
“为什么?”铭幽不解。
“青姑娘以己为饵,想要与胶东王同归于尽,属下为了救她脱困,不得已点了她的睡穴。”长风的回答简明扼要。
“你做得对。”铭幽拍了拍长风肩头,“胶东王死了吗?”
“胶东王被青姑娘重创,属下救走青姑娘的时候,他还没死。不过,我看他伤到要害,应该也没几天可活了。”顿了顿,继续道,“不论他是死是活,胶东军失了主心骨,都不可能再继续打下去了。”
铭幽点点头,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忽然又想起陶城被临洮大军围成铁桶,从前派出的探子都有去无回,怎么今日长风竟可以带着鸾悠然入城,“你进来的时候,没被临洮军发现?”
“牟将军没禀告王爷吗?”长风奇道,“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临洮大军正在悄然后撤。属下一入城内就迅速将此事告之牟将军。”
铭幽薄唇紧抿,没有说话。何童刚走不久,以他的行事风格,这么大的事,若他在进入王府前就已知晓,应该不会隐瞒不报;那就是牟湘刻意隐瞒消息,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何童与他分功。
但是,也不派人告知铭幽,说明在牟湘心里,临淄王根本就是摆设。同样将铭幽视为摆设,何童对他却处处恭敬,该有的规矩一点不少。这些面上的功夫,牟湘做得显然不如何童。
“可是朝廷的军队占了上风?”铭幽开口问道。
“是。”长风将这一个月内被临洮阻断的战况细细道来。
广成军在新野大败莫承军,结果在赶往泰州的路上遭遇莫离的伏击,被打得溃不成军;胶东与河间联军闻讯迅速往京城开拔,在营垒与怀济将军展开激战,怀济派出一支轻装部队奔袭淮泗口,切断联军补给线及退路;补给线被切断无疑是致命的,联军只想速战速决,便屡屡进攻,怀济将军却一直打着拖延战术。联军人疲马困,又断了粮草,元气大伤,士气低落,无心再战。恰在此时,鸾又重伤胶东王,联军不得不在铭渠的带领下后撤。
联军退逃意味着中央军已取得决定性胜利,剩下的便只是清扫一些小障碍罢了。
铭幽听完长风的细述,粲然笑道:“周太尉虽然年事已高,到底是经验丰富,这些藩王哪是他的对手。”
这次参与作战的三十六位将军全部由周炎亲自率领,所有的作战部署也出自周太尉之手。也正因为朝廷有此帅才,铭幽才没有加入叛军行列,而是规规矩矩地继续做他的闲散王爷。
“只是可惜,又让巫鹰逃了。”长风告罪道。
铭幽曾在给长风的回信里提过,若有可能要拿下巫鹰。长风一直谨记于心,奈何巫鹰就是一尾滑不溜丢的鱼,几次交手都让他从容逃走。
“没关系,你把鸾安全带回来就好。”铭幽淡然道,“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
“是。”行礼完毕,忽然又想起一事,忙唤住铭幽,“王爷。”
已准备离开的铭幽转回身看向他,耳听他道:“属下听到青姑娘与胶东王提及藏龙剑。”
鸾正是以藏龙剑为饵得以留在胶东王身边,伺机报仇。
“知道了。”铭幽淡淡应道,“你下去吧。藏龙剑之事,不要漏出去半个字。”
长风答应着退了下去。
夜风轻凉,虫鸣阵阵。铭幽在原地站了许久。青鸾与藏龙剑的关联,他怎会不知道,若不是为了这柄又被唤作“天子剑”的神兵利器,青家又怎会招来灭门之祸。
鸾的昏睡穴只能管两个时辰,待她幽幽醒转,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厢房内。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推门而入的铭幽身上。
“醒了。”将手里的托盘搁置桌面,铭幽浅笑着坐到床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鸾仍是望着他,不发一言。
不闻她回答,铭幽只当她默认,殷勤的扶她坐起,又重回桌畔端来粥碗递至鸾眼前,见她不肯伸手接碗,又自顾自的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唇边。
鸾略让了让,避过他的殷勤,冷冷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做?”铭幽收回勺子,不明所以的直视她。
“长风。”鸾回望他,眼神与话语一样冰冷,“为什么要让他跟着我?我明明就要成功了,他偏在这个时候把我带走,害我功亏一篑!”
当时的情形下,鸾只能确认自己伤了胶东王,但到底伤得有多重,能不能成功让他身死,她并不知晓。
铭幽起身,将手中的粥碗重新放回桌面,淡然道:“他要不救你,你就被人砍成肉泥了。”
“那又怎样!”鸾忿然道,“我的生死与你何干!只要能报仇,就算与仇人同归于尽……”
“我不想你死!!”铭幽怒道,“你听好,我不想你死。我要你活下去,好好的活着!”
被他的怒吼怔住,鸾一时反应不过来,只瞪视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说,半晌才道,“别说的你好像很关心我似的。你不过是和胶东王一样,想从我身上得到藏龙剑的下落。”
不,不是的。铭幽很清楚,虽不敢说他已完全忘记藏龙剑一事,但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担心、思念中度过,他担心她再次受到伤害,担心长风保护不力,自己会再也见不到她;尤其是刚才,看见她悄无声息的躺在长风怀里,他的心跳漏了几拍,以为她遭遇不测,几乎不敢上前。至少,那时,他是完全忘记了藏龙剑,忘记了最初的目的。
铭幽张了张嘴,这些话他却说不出口。以前不爱她时,“喜欢”二字可以时时出口,言语上也总是占她便宜,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真的动了心,动了情,这两个字反而难以出口,好像一说出来便是亵渎了她,也深觉自己不配说这两个字。
等了许久,也不闻他回答,鸾心里突然有几分失落,原以为,就算是装样子,他也应该会反驳的,结果,他却没有一句辩解,“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青家根本没有藏龙剑。所以,你也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心思。”
说完,鸾掀开锦被,穿上绣鞋,“我要回曲荷姐那里……”
“鸾,”铭幽突然出声截断她的话,道,“你大仇得报之后要怎么办?”
正弯腰穿鞋的鸾闻言一怔。曲荷也曾问过她同样的问题,今后的路,要怎么走?这么久以来,她心心念念全是报仇,靠着这股恨意才得以存活至今,若成功报仇,她要怎么办,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她又要靠什么支持自己好好的活下去,这一点,她却从未想过。
“我会回到曲荷姐的店里,跟她一起……”鸾边想边答。她与曲荷形同姐妹,与她一起也是不错的选择。
“曲荷也会嫁人吧。”铭幽无情的提醒她道,“她嫁了人,难道你也要跟着陪嫁过去?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算是亲姐妹也有分开的一天,何况是你与曲荷。”
提到嫁人,鸾脑海里无端端的蹦出轩辕靖来,扰得她心里酸楚不堪。
铭幽在桌旁坐下,看着鸾愣在原地的情状,知道她必然是想到了轩辕靖,不自觉的苦笑起来,“不如,跟了孤吧。”
鸾坐直身子凝视着他。这句话,他曾说过多次,但这次与以往不同,以往他说这话时吊儿郎当,语带调侃;这次却满脸认真,言辞恳切。
“我身上真的没有藏龙剑。”鸾啜嚅着说道。
她仍然认为,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藏龙剑。
“与藏龙剑无关。”铭幽平平道,“孤希望能把你留在身边……”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想了想,改口道,“来做笔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