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放心,此事绝不会牵连王爷……”
“怎么可能不牵连。就算是她自己要死要活非要跑来找孤,孤王也逃不脱一个诱拐之名。蜻蛉,贤惠是好事,可是贤惠过了头,就会让人困扰了。”铭幽肃着脸,语调淡然,根本听不出喜怒。
话音未散,有小厮上前通禀:“王爷,府外有位曹姓女子求见王后娘娘。”
说曹操,曹操到。铭幽头疼的看向蜻蛉。
蜻蛉与他目光对视:“王爷可以出去躲一阵,将此事交由妾身来办。您放心,妾身绝不会让太子怀疑到您头上。等您回来的时候,只管安心纳妾便是。”
“安心?但愿如此。”铭幽想了想,“我先到醉香楼去,你让人收拾点衣物交给莫离,让他带给孤王。”
转身欲走,忽听身后传来蜻蛉的问话:“如果锦瑟妹妹问起,妾身该如何回答?”
“就说孤王到胶东吊唁堂兄去了。”铭幽挥挥袖子道。
从下午时便聚集在天空中的乌云,直挨到天黑,才吹起一阵凉风,紧接着便是一道闪电连着一个闷雷,凉风阵阵,大雨倾盆。
轩辕靖提着食盒推开房门,屋内并未点灯,被软禁许久的鸾正坐在窗边。听到推门声,转过头看向门口那一瞬,正好一道闪电掠过,照亮了她平静惨白的脸庞,此情此景落入轩辕靖眼里颇为?人。
点亮屋内的枝形灯盏,房内顿时明亮许多。轩辕靖这才解下身上已被雨水濡湿的斗篷,将食盒内的饭菜摆至桌面,柔声道:“吃饭吧。”
“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鸾瞟了眼饭菜,懒懒道。
最初被软禁时的激烈对抗已被时间渐渐磨去,剩下的只有无休止的对峙。
“不知道,我还没想好。”轩辕靖为自己斟了杯酒。
“那就换一种问法。”鸾走到他身旁坐下,望着他道,“你什么时候能狠下心,斩断我这个本不该活下来的根?”
轩辕靖并不急着回答,自斟自饮了三杯酒,方才抬头回望她,“说真的,鸾,我想了很久,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刚知道你是青明山的女儿时,我就想,如果你来报仇,我一定二话不说任你砍杀。可是,你真的来了,我忽然舍不得。我还没活够,如果就这么死了,我不会甘心。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伟大,那么……勇敢。”
所以他才会让人把这别院里,所有尖锐可以伤人的东西收走。
鸾啼笑皆非的看着他:“甘心?谁会甘心死啊,你不甘心,难道我爹娘就甘心?青家上下几十口人就甘心?”
她的不怒反笑让他心底生疼:“鸾,我知道你恨我……”
话音未落,鸾竟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恨你,的确是恨。你明明有婚约在身,为什么还要骗我,说要娶我为妻?可是我更恨自己,明明亲眼见到自家的惨象,为什么还要在心里为你开脱?
我来胶东,最先想到的,不是报仇,而是听你亲口说出,不是你,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说到此处,鸾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我原以为,我以真心待你,你也会还我以诚心。我不加掩饰的来到蛟东,赌的就是你的一份真心诚意,可是我错了,我错的离谱,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诚心……”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要我去杀了我王兄吗?”轩辕靖放下酒盅,痛苦的反问她。
鸾扭头看向窗外,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听见阵阵雷响,像是她心底无尽的怒吼。
又一道闪电掠过,鸾单薄的身子在闪电刺目的白里显得极其无助,轩辕靖上前紧紧拥住她,哑声道:“鸾,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我真的是打算回来说服父王退掉婚约,娶你为妻。后来的一切,我又怎会料想得到。鸾,可不可以放下仇恨,我也不做什么长乐侯,我们退隐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这样不好吗?”
“如果是我的亲人杀了你的父母家人,你还会不会对我说出这种话?”鸾掰开他的手,回身望着他。
被她一番话噎在原地,轩辕靖在她眼里看到失望。如果当初能舍下身份地位,答应入赘,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现如今,他宁愿舍弃身外一切,想要以此化解她的怨恨,可是这场仇怨是个解不开的死结,怎么可能化解,怎么可能放下。
如果身外之物已无法化解,那么就只能以命相抵。是,他是不想死,不愿死也不甘心死,但若要他看着兄长或鸾死在他眼前,他宁可死的是自己,也不愿看着自己最亲最爱之人生死相博。
平静的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轻轻搁置桌面:“既然如此,你我今日便来个了结。你若想跨出这座宅子的大门,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否则,永远不要想出去!”
这态度变换得也快了点。
鸾的手绕过他,拿起桌面的短剑,拔剑出鞘,伸出拇指试了试剑刃,轻声道:“很锋利。”复又抬头看他,道,“你这是想玩苦肉计吗?”
“我只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恨我至此。”轩辕靖紧盯着她道。
鸾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看出她的不忍,轩辕靖觉得或许他们之间还有一线生机,不由握住她的手,啜嚅道:“鸾……”
余下的话却被门外的高声喧哗打断。
“王爷,王爷您稍等,让小的先去禀告侯爷……”
“笑话,孤是兄长,是胶东王,却要孤等他?”
蛮横的语调教轩辕靖一惊,忙走向房门,鸾则是平静的将短剑藏入袖中。
轩辕靖拉开房门,果然见到兄长正抬手欲推开房门,对着兄长唤了声:“王兄。”便要跨出门槛将房门带上,却被胶东王抢先一步将门抵住。
扫了一眼房内背对自己而坐的女子,胶东王道:“听说你在热孝期间竟然金屋藏娇,阿靖,你这么做不大好吧。若是有人参你一本,别说朝廷刚给你的官职要丢,就是你的婚事怕也要出问题。”
“这些,我都不在乎了。”
“哦。”强行挤进房内,看向鸾的目光变得阴狠,“那孤王倒对这个能让你如此神魂颠倒的女子越发有兴趣了。听说,她姓青?”
虽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也绝想不到会那么快就传入王兄耳内。看来,王兄在他身上也没少花功夫。
“王兄,如果我抛下一切,带她远走,你能不能放过她?”这番话问得甚是无力。以他王兄一贯的行事风格,怎么会做出如此仁慈之举。
“斩草不除根,向来不是孤的作风。”
说着,胶东王踱步到鸾身前,轩辕靖疾步上前欲拦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伸手捏住她的下颔,被迫仰视他,鸾心底如滚滚波涛翻腾不止,望向他的眼却是平静如水。
“果然有几分姿色。”胶东王笑道,“难怪能将长乐侯迷得神魂颠倒。”
鸾没有搭腔。
“不是怕了吧。”胶东王嘲讽道。见她仍然不说话,抬头对跟入屋内的侍卫道,“带走。”
侍卫奉命上前,想要架上鸾离开,鸾淡淡道:“不用。我自己会走。”
语毕,起身跟在胶东王身后。
侍卫见她如此乖巧,以为她是知道自己跑不掉,认了命,便也放松了警惕。谁知,在胶东王刚要跨过门槛时,她忽然迅速从袖中掏出一柄短剑狠命刺向胶东王……
侍卫先时尚未反应过来,直看到鲜红的血液涌出,方才下意识的拉开了她。
“为什么……”看到对方的血越涌越多,鸾跌坐在地,喃喃道,“他如此防你,你为什么还要救他,值得吗?”
挡在兄长身前的轩辕靖,捂着伤口,苦笑道:“他……他是……我兄长……”
人人都说天家无情,人人都说贵胄之家没有兄弟亲情。但是,他不信。他一直记得,幼年时,兄长带着他溜出王府满大街的乱跑乱逛;记得每次回来被罚,都是兄长独自揽下所有的错,打得手板心红肿,还笑嘻嘻的安慰被吓哭的自己,没关系,没关系,一点也不疼,会叫疼是为了骗父王,以免他罚得更重;还记得有几次罚跪祠堂,兄长偷来馒头给他,怕被父王发现,滚烫的馒头硬是揣在怀里,将胸口烫红了一大片。
这些,他全都记着,记得清清楚楚,好似就发生在昨日。究竟什么时候起,兄长开始防他?他不知道,也不愿去想,他只记得,兄长对他的好对他的关心,只要记得这些就够了。
可是,兄长对别人的不好,对别人的赶尽杀绝,他是不是就该包庇、纵容呢?
他的心剧烈撕扯着,疼痛将他从梦中唤醒。睁开眼,意外看见铭幽坐在圆桌旁,悠然的喝茶。
“皇叔?”疑惑的起身,却被铭幽快步上前按下。
“好好休息吧,你的伤恐怕还得养上好几个月呢。”铭幽粲然笑道,“孤是来吊唁你父王的。堂兄刚去世那会儿,正赶上孤王大婚,结果,那么些兄弟全留在京城参加喜宴,你们这边倒显得冷清了。孤王过意不去,反正出来游玩,就顺道来看看你们兄弟。没想到,你竟然遇上刺客,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好好调养可不行。”
“刺客?”不自觉的重复道。
是了,鸾的事已过去大半个月。这段时间以来,他因为伤重,总是睡了醒,醒了睡,竟一直没有机会去大牢里看看,也不知兄长把她怎么样了。问严渊,他总是说还好,不用担心。可他怎么能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