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认真想着铭幽的话。
鸾从睡梦中醒来,对着床铺的窗户依旧大开,顺着窗户望去,能看见被银白月光镶上一层银边的云朵。
也不知此刻什么时辰,自己又睡了多久?鸾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试着唤了几声玉兰,竟无人回应。心下有些奇怪,遂踱步至外间,发现玉兰平日睡的卧榻上空空如也,根本没人。
想了想,也许玉兰又到哪个奴婢房里聊天去了,便将此事放下。将衣服穿好,再加了件斗篷,打算到院中观赏月下的花景。
拉开房门,意外见到铭幽正坐在门外回廊处,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来与鸾四目相接。
“你怎么还没睡?”鸾奇道。
铭幽笑了笑:“睡不着。你不是在睡觉吗,怎么起来了?”
鸾坐到他对面,道:“醒了,再也睡不着,就起来看看花,看看月。”说着,抬头看了看天。新月涓涓,斜挂在天幕上,好似床前用来勾住帷帐的玉勾。
铭幽默不作声,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没话找话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也不会回来呢。”
从上次在客栈见过面之后,到现在她再次见到他,中间已隔了五日。本来,她并不在意此事,却无意中听到下人的议论,方才知晓,原来这些日子铭幽都宿在青楼,很少回来。连玉兰也委婉的提醒她,要想办法抓住王爷的心,别等到彻底失宠时才知道后悔对他的放纵。
鸾却不以为意,除了她与铭幽根本不是旁人以为的那种关系,更重要的是,经过猎场的事,她已知道铭幽的擅于伪装。她的直觉告诉她,铭幽刻意培养出来的风-流名声,怕是他示人以弱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只是,她不明白,他需要对谁示弱,又有谁能让这位如日中天的宠妃之子如此忌惮?
“是不是许久没见到孤,你有点想孤王了?”铭幽笑得轻浮。
“嘁~给点颜色,你就开染坊。”鸾给了他一记白眼,四下瞧了瞧,疑惑道,“玉兰呢,还有那些丫鬟呢,怎么一个也不见?”
“孤让她们都退下了。孤王来的时候,你睡得正香,也不需要人伺候,孤就让她们全都退下了。”铭幽习惯性的摇着扇子。
“为什么?”忽而想到她们都退下了,这里就只剩下他们孤男寡女的留在此处,惊道,“你、你想干什么?”
见她紧张得起身退开几步,铭幽轻笑出声:“孤要真想干什么,你现在还能坐在这儿吗!孤让她们退下,是不想让她们看见,孤王与自己的姬妾,一个睡在屋里,一个坐在外面。那样,你让孤的脸往哪儿搁?”
为自己的想歪羞红了脸,鸾纳纳的重新坐下。
“孤喜欢在这座院子里坐一坐,赏赏花,觉得在这里能得到放松,也很惬意。”铭幽转过脸,痴迷的看着满院争奇斗艳的花朵,敛去轻浮的笑,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柔和,“这里头有些花是母亲派人送来给我的。那时,成蛟尚小,母亲的心神还没有完全放到他身上。我偶尔入京,她还能记着孤,记着给孤移栽些花木来以示亲近。后来……”说到这里,铭幽停了下来,唇边挂了丝苦笑,话题就此打住。
鸾同情的看着他。夜幕下,他独自坐在回廊里的身影,显得极其孤单寂寥。鸾正要出声说些宽慰他的话,突然有小厮缓步走到他们跟前,躬身道:“王爷,舅老爷还是不肯走。您看,这都一整天了,再待下去,可就是一天一夜……”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让你们打发个人都办不成!”语调是惯常的散漫,话语却是少有的严厉。
“小的们已经告诉他您不在府中,可是舅老爷说,有人看见您已经回府……”
“行了。他愿意等,就让他等。”铭幽不耐烦的打断他道。
待小厮退了出去,鸾揶揄道:“原来你是到这里躲清静来了。”
铭幽并不搭话,只望着满院的花朵发呆。
鲜少见他如此情形,鸾倒有些不知该怎么做了。想要退回房内,又不忍心将他一个人扔在此处;没话找话的说了半天,平日里不是跟她抬杠就是在言语上占她便宜的铭幽,此刻完全成了个句嘴葫芦,无论她说什么,他都闷不作声。
“是出了什么大事吗?”鸾忍不住问道。
铭幽仍是不肯回答。鸾只好乖乖闭嘴,陪着他就这么静默的坐着。
“你休息吧,孤也困了,也要回房休息了。”过了许久,铭幽才起身道。
鸾点头,目送他离开后,方才转身回房。
看着镜中倒映着的玉兰一面为她梳头一面露出诡异的笑容,鸾不禁起了身鸡皮疙瘩,苦着脸问:“何事让你笑成这样?快别笑了,你这么笑,让人?得慌。”
“还不是为您高兴吗。”玉兰瘪着嘴道,“昨夜王爷来过,今早又派人传话,说要来这边与您一起用饭。难道您就不高兴?”
原来就为这个。鸾重又放松,敷衍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玉兰这个话唠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要说,王爷带上京来的姬妾里头,也就您跟曲荷待人和善,又没什么架子。可惜,曲荷姑娘是教坊里头出来的,出身不好,怎么也上不得台面。您就不同了,奴婢一瞧就知道,您出身清白,是个好人家的姑娘,王爷待您也与别的姬妾不同。姑娘,玉兰有个不情之请……”说到这里,玉兰特地停顿下来,等着鸾的反应。
“什么事,你说。”鸾回头望着她,道,“只要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您一定帮得了。不是什么难事。”先前的马屁没有白拍,玉兰喜笑颜开的回道,“这些日子,玉兰照顾姑娘,觉得姑娘是个难得的好人,也是个好主子。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不敢奢望什么,就盼着能跟个好主子,有个好的依靠。姑娘要是觉得玉兰照顾得好,能不能跟王爷说说,把玉兰调到您身边来?”
玉兰心里的算盘拨得“啪啪”响。在这别府里头做下人,虽清闲,却没什么实际的好处。若能跟着王爷的宠姬,兴许还能时不时的捞些赏赐,关键是,若能与鸾处的好,将来到了婚配的时候,自己选择的可能性也比较大。就算自己选不了,凭着鸾的善良,与王爷对鸾的偏疼,也绝不会把自己随意配给某个小厮,至少也得是个跟在王爷身边有些头脸的人物。
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鸾愣了愣,有心拒绝,又怕伤了她。转念一想,她不就是想调离别府吗,让她去曲荷那里也未尝不可,便答道:“我跟王爷说说。不过,不一定能跟着我。”
是肯定不能跟着我。鸾在心底强调。
“那奴婢就先谢过姑娘。”玉兰兴高采烈的行礼。
从外间传来丫鬟一声声的“王爷”。鸾偷偷吐了吐舌头,他既然要演戏,自己便陪着他演罢,谁让她吃人嘴短呢。想着,便带着玉兰走向院子。
果然,铭幽已悠闲自在的坐在花树下摆满饭菜的石桌旁,见她向自己走来,闲闲笑道:“孤又来躲清静了。”
待鸾坐下,玉兰忙从丫鬟手里接过盛满汤水的碗,摆在鸾面前。
“又?”鸾想了想,“不是你的舅父还没走吧?”
“人老了,就异常固执。”铭幽吹了吹汤水,淡淡道。
鸾看了看他,总觉得回到京城的铭幽失了在猎场时的那份自在,虽仍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仍是常常笑着,可是那份悠闲却是装出来的成分居多。
“王爷。”小厮从院外急急步入,“舅老爷不肯吃东西。”
铭幽淡漠的瞟了眼小厮,缓声道:“不吃就算了。反正孤是尽了心,他不领情,孤也没办法。”
“这……”小厮面露难色,“可是,舅老爷这一天一夜,什么都没吃过,人已经有些虚了。”
“他自找的。”铭幽冷漠的说道。
“王爷、王爷!”又一名小厮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端妃娘娘来了,已经到别府大门了。”
将手里的汤碗放回桌上,铭幽叹道:“用个早饭也不让我清净。”扭头对小厮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迎驾。”
小厮答应着退了出去。铭幽又喝了两口汤,起身欲走,忽又想起什么,回头对鸾道:“你别乱跑。当心待会撞到孤王母亲手里,做了她的出气筒。”
鸾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狐疑的问玉兰:“出什么事了吗?怎么王爷的舅父如此不依不饶的?”
“具体的,奴婢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前两日宫里闹刺客,不知怎的就把舅老爷唯一的儿子给牵扯进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舅老爷昨天跑到府里,非要见王爷不可,王爷就是躲着不见。这不,连端妃娘娘都惊动了。”
“刺客?”鸾重复道。看来她在别府的生活真是与世隔绝了,这么大的事,她竟全然不知。
远远望见舅父拖着虚弱的身子由下人搀扶着立在路边候驾,铭幽顿住脚步,有些烦躁的摇着扇子,直到身后的管家提醒他,端妃的马车快到了,才合上扇子,迈出大门。
“舅父。”铭幽笑着和舅父打了声招呼,脸上丝毫没有谎言被当众揭穿的尴尬。
听到铭幽的招呼,端大人转过头看着他,脸上混杂着气愤、痛心等等情绪,嘴角抽搐着,似有许多话要讲,最后却冷哼一声:“微臣担不起王爷如此称呼。微臣在府上等了您一日一夜,您推说不在府上,如何现在竟从府中走出?王爷几时进的府,微臣竟没瞧见?”
“昨日回来得晚了,从后门进府,孤王玩得太累,倒头就睡了,并不知晓舅父一直在府中,倒是害舅父久等了。告罪告罪。”铭幽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神色坦荡自若。
他一赖到底,叫端大人也无话可说,只得不痛不痒的回道:“王爷好兴致啊!”
铭幽但笑不语。甥舅二人不再说话,只专心候着端妃驾临。
提醒闲杂人等回避的开路锣声远远传来,片刻后,从巷子尽头出现了两队太监,当先一人手执金锣,每走一段便要敲击一下;队伍后面便是装饰华美的马车,马车后还跟着两队宫女;太监、马车、宫女的两边分列两队负责保卫的禁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