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家。”鸾喃喃道。
“不是吧,这么点小事就把你吓成这样?”听清她的低语,铭幽语带嘲笑。见她满脸落寞,敏锐的察觉到她的话并非是因河间王而起,“你……你跟阿靖吵架了?”
“我可不可以离开这里?我真的很想回家。”鸾执拗的问道。
展开扇子,慢条斯理的摇着,与她对望半天,方才慢慢说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行了,孤找人把那只鹿子还给河间王。从现在开始,你就跟在孤身边,一步也别离开。这样,他就是想对你怎么样也没机会了。”
“跟着你?公主要我教她骑马……”
“让莫离去。”
“哦。”答应着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他说的“一步也别离开”,脑子轰然一响,急急问道:“那我住哪里?”
“睡孤王房里?”铭幽回望她,满脸正经。
“这、这怎么睡啊?”鸾有些结巴。
“孤王牺牲一下,跟你同床共枕好了。”铭幽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
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趁手的东西能让她砸过去,鸾只能咬着牙对他怒目以视。
“就算你肯,孤王还不肯呢。”铭幽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玩笑而已。孤想,河间王也不会那么无聊夜闯你的房间吧。”
气愤于他的戏耍,鸾既不回话也不依礼告退,直接转身走人,铭幽的说话声从身后传来:“孤晚间要陪父皇用膳,你也跟去吧。”
轻哼一声,当做回答。鸾直接迈步走人。
铭幽在心底感激着河间王,要不是他跳出来搅局,自己哪有机会与鸾如此近距离的相处,又怎能以保护者的姿态获得她的信任。如果现下他的表现已在她心里有了加分,那么之后的一切也应当是水到渠成,不会被她怀疑吧。
鸾再次偷看对面坐着的轩辕靖,他却是笑逐颜开的与皇帝和众位皇子谈笑风生,也不知是否刻意,他的目光至始至终没有落到过她身上,即便与铭幽谈话,双眼也是一瞬不瞬的看着铭幽。
见他如此忽略自己,鸾心底有几分懊恼又有几分难过。莫非,真的因为自己的计较让他打了退堂鼓,从此将她放下,再无牵挂?
忽地感觉到两道视线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略微侧过头,果然看见旁边坐着的河间王正若有所思的瞅着自己,发现她回望过来,他笑了笑,偷偷指了指轩辕靖,对着鸾轻轻摇头。也不知是何意。鸾转回头,却正好对上铭幽带笑的眼。
这眼神官司也真是难打,不明白铭幽与河间王究竟在笑什么,想要对上的目光却迟迟没有看过来,鸾干脆闭上眼,以求清静。岂料,河间王的目光竟不依不饶的黏在她身上,气愤的睁开眼,想回瞪过去,结果却见河间王正与旁人说笑,根本没看她,忙调转视线,竟是绮罗正看着她发笑。
“绮罗,你在看什么呢,笑成那样?”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这些皇子皇孙,谁知竟听到河间王忽然朝绮罗发难,“临淄王这个亲随可真是俊俏,难怪绮罗一直瞅着他笑。若换成孤,也是会心动发笑的。”
殿中众人被他这番话惊住,空气顿时凝固,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唇边。
“三皇兄,你什么意思?”绮罗冷着脸问。
“三哥在提醒你,你可是要出嫁的人了,行事得谨慎些。像刚才那样紧盯着个好看的男人,还对着他笑。也就是现在这殿上的都是你的兄长,都装作没看见给你留点颜面,要是将来嫁到柔国,还是这样不知收敛,不是让胡人笑话我们天华的女子没有规矩吗。”铭渠嚷道。
“铭渠,你喝醉了吧。”铭幽正准备出声反驳,不料,皇帝皱着眉道,“那些话是你说的吗?依朕看,没有规矩的不是绮罗,倒是你。朕还坐在这儿呢,你就敢当众让你妹妹难堪,眼里还有朕吗?”
“儿臣不敢。”铭渠忙跪伏在地,“儿臣的确是醉了,扰了父皇雅兴,望父皇饶过儿臣这一回。”
皇上看着铭渠久未发话。他也知道这个儿子没什么城府,藏不住话,心里有什么就一定要说出来,从不看场合。刚才那番话并非有什么深意,不过是心里想什么就要立刻说出来。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绮罗发难。难道是他此次没有带端妃同来,众人都认为端妃大势已去,所以才如此无所顾忌?
抬眼看向铭幽身后的随从,再看了看铭渠。想到某些关于他好男风的传言,再联想到他刚才针对绮罗的说辞,忽而明白过来,事情没有他想得那么复杂。忍不住摇头:“既是醉了,就回去躺着吧,在这里胡说什么。”
“是,儿臣告退。”铭渠应着,退出殿外。
刚才发生的事显然影响了众人的兴致,先前其乐融融的大殿顷刻变得安静。皇上似乎也失了兴味,淡淡道:“罢了,朕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铭幽跟着众人行完大礼,正欲退出,忽听皇上出声道:“铭幽,绮罗,你们留下。”
待众人退尽,皇上却没有看端坐原位的铭幽与绮罗,而是将目光投注到铭幽身后的鸾身上。目光森然,满含的冷意连铭幽都能感受到。
“来人,把他拿下!”指着鸾,皇上猛然扬声道。
即刻有侍卫进入殿中反扭住鸾就要往外拉,鸾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蒙了,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慢着,”铭幽出声阻止,随即跪伏在地,“请问父皇,儿臣这个随从犯有何罪?”
“是啊父皇,您这是为什么?”对皇上的突然发怒,绮罗也想不明白。
皇上看了眼安公公,安公公挥挥手示意侍卫退下,并带上殿门。
终于被放开的鸾匍匐在地,因为惊吓过度,浑身轻微颤抖。难怪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她这还不算是伴君呢,命就丢了一半。
“铭幽,朕要听实话。你这个随从可是与绮罗有私情?”殿内只剩下他们几个,皇上终于将心底的怀疑宣之于口。
“我?跟她?”绮罗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又指着鸾,这,这误会也太大了吧!
铭幽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父皇,您这是从何说起?”
皇上宽容的示意儿子收声,道:“铭渠虽然是满口胡言。不过并非没有道理。这殿中这么多人,绮罗为什么不对旁人笑,却偏偏瞅着他笑。既是你的随从,想必从前已与绮罗见过,他们之间真的会没有私情吗?”
“父皇……”绮罗想要解释,却被皇上打断。
“还有,朕听说铭渠将今日狩猎得来的鹿子命人送到你的宫里,若朕没猜错,可是送给了他?”
正暗自发笑的铭幽听到这里再也笑不出来。铭渠行事大大咧咧从无顾忌,今日之事虽并未避忌旁人,可是高居上位的父皇连这种无聊小事都可知晓,可知在这里,自己与众人平日里的行动哪怕再细微也未必逃得过皇上的耳目。
久不闻铭幽回答,皇上继续道:“这样祸端似的人你把他留在身边做什么,既害了绮罗也害了铭渠,不如将他处理掉,免得将来成为祸害。”
鸾心里咯噔一下,身上急出一层冷汗,看来剩下的半条命也是留不住了。
“启禀父皇,您真的是误会了。”铭幽恭敬地回道,“她其实是名女子。绮罗从前的确和她认识,乍见她扮成男子,所以才会哑然失笑,绝不是父皇以为的私情。”
“什么?”皇上讶然的紧盯着鸾,又转头看向绮罗,见绮罗一个劲儿的朝自己点头,怒道,“你这是欺君犯上!行猎之地,为何要带女子同往?”
天华的规矩,除了皇帝,参与行猎的人一律不准带女子同往。而皇帝一般也只带自己最为宠爱的妃子,本来绮罗也是不能来的,只是这次遇上端妃中了毒,需要休息静养,绮罗又是婚期将近,不日就要远嫁,所以,皇上才破例带了绮罗前来。
皇上的发怒并未吓住铭幽,铭幽将自己的理由慢慢道来:“父皇容禀。她是儿臣新近纳的姬妾,儿臣正在兴头上,要撇下她独自来猎场,实在不舍。所以擅作主张将她扮做随从带了来,一则免了这相思之苦;二则若儿臣旧病复发,有她在身边照顾着,心里也好过些……”
听铭幽提到自己的旧疾,本来怒火中烧的皇帝渐渐冷静下来,对儿子有了几分怜悯之心。他自幼被疾病折磨,早年,自己也曾宠爱他到极致,若不是这个病,他当年倒真会力排众议将铭幽立为太子。铭幽的放浪形骸,风-流多情,皇帝也听说许多,总觉得那是他在疾病折磨后的自我放纵,只要不是太出格,他总装作不知,由得他去风花雪月,享受人生。
这样想着,父爱便慢慢占了上风,口气也有了松动:“罢了。朕知道你一向不爱狩猎骑马,只爱风月。”再次看了眼低着头的鸾,道,“只是要记住,万不可过于荒唐。下去吧。”
鸾重重磕了个头,谢了恩,跟随铭幽退了出来。
“瞧你满头的汗。”瞟见鸾满脸汗水,铭幽笑道,“刚才有没有见到阎王爷?”
大大舒了口气,赶紧用衣袖擦干汗水,才开口道:“阎王爷没见着,倒是看见牛头马面拿着铁索等着拿我呢。”
“孤没骗你吧。这欺君之罪,也就是孤能带着你全身而退,若换做阿靖,恐怕是连自保都难。”
“是是是,小女子从前看低了你,给你陪个不是。”嘴里说陪不是,身形却未动半分。
“这就完了?你现在欠孤这么大一个人情,连声谢都没有?”
“谢谢。”鸾脸上堆满假笑。
“一个谢谢就算完了?”铭幽还是不满意。
“难道还要我给你当牛做马不成?”鸾奇道。
“那倒不必。”铭幽扇着扇子,低低道,“至多就是以身相许。”
鸾闻言转身就走,铭幽在后头笑道:“你考虑看看,孤可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