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只有一个女人,给朕泡过这种清香的茶。”周和宣紧盯着她,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南阳噙动着嘴唇,欲言又止。
那一刹那,周和宣几乎也是脱口而出:“青鸾……”
三年来,从没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叫青鸾。
当别人说着青鸾的名字,谈论着她的一切,自己都竭力装作平静,以为已经忘记了,其实自己不叫南阳,叫青鸾。
周和宣这一叫出口,南阳猛地挣脱他,脸色发白:“不!君上认错人了,奴婢是南阳,不是青鸾。”
“对不起,朕认错人了。”周和宣深吸口气,竭力控制的情绪,“朕想到她,就把你当做她了。你是南阳,不是青鸾。”
南阳低着头,福了福身:“君上的龙袍湿了,奴婢去拿干净的来。”
见她走进内殿,周和宣也跟了进去。
南阳找了一件常服,转身撞到周和宣的怀里:“吓!”
她没意识到他也跟了进来。
“君上是要在这里换?”
周和宣也搞不懂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思,随口“嗯”了一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上再没有浓郁的龙诞香,甚至整个麒麟宫都永远失去了这个香味。
她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再有这个香味,只是故意不去提起来。
曾经的他并不是这样的。
记忆中的周和宣跟青鸾一样,都是温和的人,有着淡淡的笑,缜密的心思。
或许时间改变太多,他变了,而她亦变了。
喘不过气来。
他痛得叫出了声,不得不松开了她。
周和宣用手一揩见有血渍,指着她:“你!”
“为什么要拒绝朕?”周和宣从一堆衣服中站起来,“朕不想强迫你,却也不想再让你冷淡下去。”
“奴婢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要接受君上。”南阳又往后退了几步,“奴婢仰慕君上文韬武略和治国之才,但并不代表奴婢爱着君上。”
周和宣蓦地提高声音:“你敢说你对朕没有情分?”
南阳把头埋得很低:“臣妾对君上是主仆情分,并非男女之情。”
“君上说得极是。”
恨极她这样的姿态,周和宣几乎是一步冲到她面前抵着她的额头:“什么时候你才能不敷衍朕?”
他就这样与她近在咫尺,明知彼此的心迹,却又不能说出口。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当中的酸涩,莫过于此。
南阳顾不得行礼便急急跑着逃开。
小金子在外面看到她惊慌失措跑出来也吓了一大跳:“南阳你做什么?”
南阳没理他就管自己跑开了。
小金子只觉得十分惊诧。
他看着南阳跑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里面,心下暗暗沉思,便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见寝宫内一片凌乱,叠好的衣橱也是乱七八糟。
“君上……这……”小金子没再问下去,好歹是君上身边的内监总管,不消明说也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周和宣的脸沉郁着:“她人呢?”
“君上指的是南阳吗?她刚才跑着出去了。”小金子试探地问,“君上若是需要她,奴才这就把她叫回来。”
“不必了。”周和宣拂了拂手,“让她静一静也好。”
觑着周和宣一直阴沉不定的脸色,小金子也不敢多说什么
直到周和宣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金子才忙福了福身,“君上,到该用晚膳的时候了,这里奴才吩咐宫人收拾妥当。”
周和宣应了声便走出去。
见远儿不时看自己,周和宣难得对他轻声细语:“有什么事跟父皇说?”
远儿忽闪着眼睛:“父皇,今天儿子在尚书房念书的时候,太师说儿臣长大了应该回到东宫。”
的确,远儿本该一早就回东宫的,但周和宣到底还是留着他在身边。甚至于他自己都不甚了解,留孩子在身边,究竟是为了为了想见他,还是为了让她能够见到他。
现在听远儿这么说,周和宣不禁笑道:“好,明天跟太师说,等过了仲秋,你就住回东宫去。”
“父皇,浣玉告诉儿臣明天就是仲秋了呢。”
周和宣“嗯”了一声:“八月十五夜,一家人要团团圆圆。”
他目光深远,团圆……自从远儿出生以来,他们一家人就从来不曾团圆过。
仲秋那天,周和宣下旨宣召各位大臣和皇亲入宫赴宴。
众人更多的惊诧君上这样的举止。
谁都知道,自从周和宣登基以来,他都没有庆贺过仲秋,即便是众臣谏言,也都被他一一驳回。久而久之,仲秋就成了大家口中敏感的一个话题,今天大张旗鼓地要举行宫宴,每个人都不明白君上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谭府。
谭素心特地先回私家,再准备和谭煜之一同入宫。
见谭煜之一直踌躇着,谭素心不禁取笑他:“见你平时带领御林军倒是内敛的很,怎么今天进宫反倒变得这么畏畏缩缩了?”
丫鬟冬儿给他系着衣服的口子,虽是微笑着说话,但是心里极其难过:“浩命夫人有所不知,公子昨晚开始就睡不着了。”
“冬儿……”
谭素心见状,扑哧一声笑了:“冬儿都这么说,想必是错不了了。”
这冬儿,乃是当初青鸾被软禁在庭院里时伺候她的丫鬟。后来随同刚出生的周远投奔了谭煜之,直到远儿被接进宫成为太子,她依然在谭府照顾谭煜之生活起居。
冬儿拿过腰带环在谭煜之腰间:“奴婢倒是好奇得很,那个南阳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让谭公子这样着迷。”
谭煜之有些脸红:“你今天去了不就知道了。君山特地派人来谭府,说要把你也叫进宫一叙。”
冬儿忙不迭摇头:“不不不,奴婢身份寒微,怎么敢进宫觐见圣颜呢?”
“有什么不敢的?”谭素心也是好耐心,“难得今年君山想到要举行仲秋宫宴,他八成是因为当年你帮助远儿离开的事而要答谢你。”
冬儿匪夷所思:“都这么些年过去了,君山又何必旧事重提呢?”
“这也不怪君山时隔几年才想着答谢你,毕竟当初软禁人的先帝,他刚登基不能一下子闹冲突,现在再来答谢你,不会有人起疑。”
谭煜之听了也点头:“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我好歹也算半个宫里人,朝廷与宫闱的轻重多少知道一些。不过这也得感谢太后娘娘,很多事都是她教我的。”
姐弟俩聊着家常,走出去谭老爷和谭夫人早就等候着。
姐弟俩一人扶着他们一人上了,几个人后面跟着冬儿走出谭府上了进宫的轿辇。
“太后娘娘带着几个贴身宫婢去了西山静养已经两年了,有消息说什么时候回京吗?”
谭素心摇摇头:“先帝的死,青鸾的死,都让太后对皇宫极其失望,她老人家身体又不好,更不想着回京了。”
一提到青鸾,谭煜之便又开始缄默。
轿辇稳稳妥妥地入了宫,直朝菊园而去。
南阳和浣玉和一身红衣的远儿坐在周和宣的下首,接着便是林美人等人。对面的就是玉王和玉王妃。
说起玉王妃,南阳又想起不少曾经的往事。
太后曾不止一次地说过,她最欣慰的,便是有谭素心,青鸾,玉王妃这三个儿媳妇。
而妯娌之间的确没因为什么而闹过矛盾。
想来也是福气的事。
谭府的人走进来便吸引众人看过去。,南阳看过去,觉得他们这一家子的人气韵俱佳,很是夺人眼球,之后目光瞥到谭煜之身后的女子,觉得很是熟悉。
直到他们朝周和宣行了礼,又听谭素心向周和宣介绍她时喊冬儿,南阳才想起来是她!
远儿能够平安离开她被软禁的庭院,多亏了冬儿从中协助。
那份恩情,自己永远记得。
“远儿,”周和宣冲这边招招手,“过来。”
南阳忙领着远儿上前行礼:“君上。”
“父皇。”
周和宣笑呵呵地指着冬儿:“记得以前父皇跟你说过,你刚出生的时候,这个冬儿救过你的性命。快给她行礼权作答谢。”
远儿乖巧地要行礼,冬儿忙跪下来一把抱住他:“太子殿下要折煞奴婢了。奴婢能够为太子殿下做点事,是奴婢这辈子的福气。怎么能让太子殿下给奴婢行礼呢?”
周和宣道:“远儿虽是太子,但朕从来不骄纵他。当年的确是你救了他一命,朕等到今时今日就是让他给你磕头答谢,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不不不。”冬儿依然不肯让远儿行礼,“一切都是奴婢心甘情愿做的,千万不能让太子殿下行礼,万万不可。”
见她执意推辞,周和宣佯怒:“往后你就是远儿的干娘的,做儿子的给干娘行个礼磕个头,并不为过吧?”
此话一出,听见的人都震惊地抬起头朝他们看。
南阳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什么是的,就在她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周和宣抬手示意:“小金子,宣读圣旨。”
小金子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圣旨,尖着嗓音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茂氏冬儿,内贤外慧…………”
谭煜之也是越听脸色越差,什么都听不进去。
直到小金子说到最后一句:“朕特允谭煜之和茂冬儿的婚事,钦此!”
在场的人无不鸦雀无声看着周和宣。
南阳万万没有想到,周和宣竟然会用这招调虎离山计来应允谭煜之请求的婚事。怪不得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原来是早有预谋。
她紧紧地握着拳头,为什么?为什么当她下定决心要撤退,只是一心想要善待煜之的时候,他要这么伤害煜之呢?
周和宣故意不去看她,冲着谭煜之和冬儿微笑:“朕让你们喜结良缘,你们还不快谢恩?”
谭煜之重重地跪下来:“君上……”
这时谭老爷的声音蓦地传来:“煜之,还不赶快谢恩?”
谭煜之噙动着双唇,痛苦地望着南阳,万般言语就在嘴边却再难说出口。
他从来都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南阳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忙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