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宣这才看清是兵部侍郎沈体仁,暗知有事发生,忙问:“出什么事了?值得沈侍郎出动?”
沈体仁道:“君上派人四处寻找宣王下落,微臣是听人说才一路寻来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
沈体仁并未直说,只说:“君上请宣王带着知玉公主即刻进宫商榷要事。”
周和宣虽有疑惑却也不敢怠慢,他让谭煜之带着青鸾回府,自己则送知玉公主上了轿辇直往皇宫驶去。
留下青鸾是接下去吃也不是,走也不是。
谭煜之看出她的隐约不安,顾自喝了两杯酒,起身:“我们走吧。”
青鸾就等着他这句话,立刻逶迤而去。
谭煜之似乎并不急着带青鸾回去,而是在街市兜兜转转,不时停下来驻足观赏一番。
青鸾自知自己的身份有碍,几次三番想开口,又觉得不好意思,只能暗暗焦急。
两人一前一后,始终避开一段距离。
“喂!”谭煜之喊了一声,摇了摇手上的面人,“你看。”
阳光下,面人穿着红色圆点的衣服,发髻垂直而下,十分可爱。
青鸾走了上去:“这个面人可真可爱。”
“喜欢吗?”
“嗯,喜欢。”
谭煜之付了钱,把面人塞到青鸾手上:“送给你。”
青鸾不禁笑了,微微仰起头看着谭煜之,他的两道眉并不浓,一张略显顽皮的脸总是带着出其不意的笑容。
见她看着自己,谭煜之抑制住心中的激动,眨了眨眼睛:“你现在不忌讳跟我走得这么近了?”
青鸾的脸稍有不自然,退后一步:“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谭煜之特别喜欢看她羞红脸的样子,指了指她手里的面人揶揄道:“这个面人跟你挺像的。”
青鸾看了他一眼:“你总爱说笑。”
谭煜之像是故意似的:“我只对有些人爱说笑。”
说完,青鸾微微愕然地看着他。
谭煜之这才肯放过她:“我送你回去。”
他是如此地张扬,大胆却又把握着应有的分寸。
穿过几条街,走过几座桥,就是宣王府了。
谭煜之的笑容渐渐淡了,是的,他不舍。
明知她是别人的妻子,明知没有可能,他仍是感到不舍。
一直到了宣王府门口,青鸾先开了口:“谭公子,我到了。”
谭煜之这才不得不停下脚步,他抬头看了看门口的几个烫金大字,转而看向青鸾,微微一笑:“平安送你回府,宣王爷也该放心了。”
青鸾欠了欠身:“今天真是谢谢谭公子了。”
谭煜之语气中带着点赖皮:“不知宣王妃打算怎么谢我呢?”
青鸾似乎对他这种玩笑已经习以为常,从容地问:“不知谭公子想要我怎么谢你?”
谭煜之双手背在身后,煞有介事地思量:“嗯……给银两吧,我不缺,请吃饭吧,男女授受不亲,以身相许吧……”
青鸾的表情微微一动。
“以身相许吧……你又已经为*了。”谭煜之看起来十分苦恼,“究竟该让你怎么谢我呢?”
青鸾说:“那等谭公子想好了再说。”
“等一等,”谭煜之叫住了她。
等青鸾回过身,一支檀木簪递到她眼前:“如果你想谢我,就勉为其难收下这支发簪好吗?”
“这……”青鸾望着她,“你什么时候买的?”
谭煜之抿嘴弯起一轮笑意:“其实你更喜欢檀木簪,对吗?”
“瞎说。”
“不管我有没有瞎说,你能收下吗?”
他真挚的眼神,令人难以拒绝。青鸾刚伸过手去,这时府门打开,福荣喊了一声:“王妃回来了!”
青鸾一个回身,转而微笑:“是啊,是谭公子送我回来的。”
福荣提着袍子走过来,朝谭煜之揖首:“多谢谭公子亲自送王妃回府。”又问,“王爷人呢?”
青鸾并未来得及接过檀木簪,谭煜之只能握在手里,嘴角轻轻上扬,态度极好:“君上突然传召宣王进宫商榷要事,恐怕还要再过一会回来。”
福荣这才消除心理的疑惑:“原来如此。”说着又朝谭煜之行礼表示答谢。
谭煜之点了点头,面带微笑:“既然已经送王妃回府,我也该回去了。”他看向青鸾,捏了捏手里的发簪,欲言又止。
青鸾欠了欠身:“谭公子慢走。”
临走前,谭煜之又在她脸上扫视了一眼,然后就走了。
夕阳西下,晚霞照在谭煜之的身上,温暖明媚。
青鸾回府后先沐浴,洗发。
每次外出后,她都习惯地要彻底地清洗自己,然后换上舒适家常的束腰长裙,披着一头乌黑的湿漉漉的头发,坐在靠窗的软榻上任由风吹干发丝。
周和宣回来的时候,府中的灯笼都亮起来,晚膳都已经准备好,只等着他回来开饭。
瑞娘在前厅忙碌着,周和宣问她:“王妃用过晚膳没有?”
瑞娘说青鸾要等着王爷回来一起吃。
周和宣也不说什么,说先回房换衣服。
走进内院,隔着数十步距离,他就看到青鸾歪着脑袋靠在窗口。
她显然没有看见有人来了,用她那纤细甚至微微泛白的手指来回拨弄,轻轻哼着小曲儿。
曲调正是熟知的《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
她唱得轻缓而深情,周和宣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听她唱着。
这不是周和宣第一次听到青鸾的歌声。早在以前就听太后说身边的贴身宫女,元秋善舞,青鸾精唱,之前他们闹隔阂时他也听到她在月黑风高夜低声浅唱。但没有这一次如此撼动人心过。
他举步走过去,拾阶而上,推门而入。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显得有些灰暗,但在这里住久了,熟知这里的每一样摆设。
周和宣避开易撞到的东西,走到窗户边,从身后抱着青鸾:“在干什么?”
青鸾的身上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淡香,她转过脸,头发也带着香气:“你回来了?”
周和宣“嗯”了一声:“这么晚了,她们说你还没吃饭?”
青鸾伸手去拉窗闸,一边关窗户一边说:“我想君上喊你去了这么久,你应该快回来了,所以跟他们说等一等。”
说到这里,周和宣语气颇为无可奈何:“蛮夷突袭西域边境,让西域遭受重创,君上难免担心这会影响到我们中原周边的安宁。”
“那君上今天喊你去的意思是……”
周和宣已然松开青鸾,看着她去给自己拿衣服,一边说:“君上想趁早定下知玉公主的婚事。”
周和宣说到君上定下知玉的婚事时,青鸾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埋头找衣服:“知玉公主的婚事就定下来了么?”
“嗯。”周和宣的语气毋庸置疑般,“她中意谭煜之,而他又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两人的身份倒也般配。”
听他的口吻,非谭煜之莫属。
青鸾总算找到衣服了,拿给周和宣:“换上吧。”
周和宣接过衣服,定定地看着她。昏暗的烛光下他觉得青鸾特别地温婉,令他有一种特别想要亲近的冲动。他刚想走近青鸾,她却已经走开了,到梳妆台钱对着铜镜将已经吹干的头发盘起来。
换好衣服的周和宣走过去,自铜镜后面看到青鸾脂粉未施的脸,不由自主道:“你反而什么都不擦更好看。”
从来没有被一个男的这样认真注视过自己的脸,青鸾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耸动了一下肩膀:“走开。”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两个字。
生硬中带着娇嗔。
周和宣反倒更不愿走开了,将整个人挨近去:“你要我走到哪里去?”
青鸾索性用双手去推搡他:“王爷今天很不对劲。”
双手被周和宣牢牢抓住,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夫妻之间,相敬如冰就很不对劲。”
“相敬如冰……我们不也过来了吗?”
周和宣说:“所以以后再不要了,我们要好好过,你觉得行吗?”
青鸾吃吃地笑了:“这句话你不是第一次问我了,不是说给我们双方时间吗?”
他也跟着笑了,然后望向青鸾,两人均渐渐收敛笑意,转为目光的交视。
周和宣轻轻地抱过青鸾,她身上的淡香不断袭人心扉,他甚至不愿意离开她了,轻喃着她的名字:“青鸾……”
青鸾被他抱着,心里已经被什么压着似的,险些透不过气来:“王爷……”
呼吸变得炽热而急促起来,周和宣的手开始去解她的腰间的佩环。
这时外面传来家仆的声音:“王爷,王妃,晚膳都已经准备好了,请二位去大厅用膳。”
里头的两人只当没听见。
声音又提高了:“王爷?王妃?”
闻言,周和宣已经触碰到佩环的手不得不停下来,青鸾的手也从他的肩上拿下来,带着点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