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丝履,拜别周和熙,她便匆匆离开麒麟殿,唯恐遭遇不测似的。
恰逢徐婕妤前来,看见一个人仓皇而逃,不悦地皱了皱眉:“什么人这么慌张?”
边上的人定睛一看:“好像是宣王妃?”
她?
徐婕妤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个王爷的侧妃怎么平白无故地出现在君上的麒麟宫了?
徐婕妤吩咐:“去打听打听,宣王妃怎么会在麒麟宫的?”
心下又思量,看她跌跌撞撞的模样,与平日的举动简直判若两人。
这期间……必定发生了什么事吧?
不多时,宫女已然从麒麟宫的熟人那里打听道:“他们说是君上将宣王妃送回麒麟宫的,恐是病了,君上还让她睡在龙床上。”
这一听不打紧,听了便是十足的诧异和震愕。
徐婕妤以为自己听错:“什么?君上带着她回麒麟宫还让她睡在龙床上?”末了她有点发泄似的加重了语气,“荒唐!”
“可是麒麟宫的人确是这么说的。”
徐婕妤两眼盯着麒麟宫的几个大字,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许久,又仿佛会晤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隐隐的笑意,随后带人离去。
青鸾晕头转向地回到宣王府,倒头便睡。
这一睡,便是睡到了晚上,也起不来。
她受了风寒,神志不清,咳嗽不断。
当下人向回府的周和宣禀报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皱了皱眉头,表面却是极其温和地说:“是吗?怎么样了?本王这就去看看。”
他来到青鸾睡着的卧房里,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她的咳嗽声。
稍稍犹豫,推门而入。
软软的被衾裹着她的身子,像把自己裹起来的蚕茧。
他走过去,刚想开口问她话,就看见她一张苍白的脸。
紧闭着双眼,用手绢捂着嘴巴咳嗽。
像是听到动静,她勉强睁开眼,见是周和宣,也不惊讶。
“你病了?”周和宣不知自己的语气已经转为温和,“要不要请大夫?”
青鸾点点头:“有劳王爷。”
周和宣这才朝外面吩咐去请大夫。
自己倒也不由自主地坐下来,隔着被衾触碰青鸾的后背:“冷吗?”
她很瘦,尤其是褪去了宽大的外袍,整个人便如轻盈的蝉翼一般。
青鸾摇了摇头:“妾身咳嗽严重,生怕传染,王爷还是先出去吧。”
周和宣一愣。
以往他们之间都是和颜悦色相待,可是今日她竟然自称“妾身”。
一个称谓将两个人的身份距离一下子拉大。
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望了她一眼,就走了出去。
大夫赶到王府,诊出青鸾感染风寒,十分严重,便当下开了药方子,又派人去抓药,连夜煎药。
一时间王府因为青鸾的病,折腾了一番。
周和宣也一直没睡,虽没有进去青鸾睡得的屋子,但却一直站在外面看着下人忙忙碌碌。
直到听说她喝下药,他才如释重负地舒口气:“你们好生照顾王妃,不容有错。”
福荣这才敢劝道:“王爷,时候不早了,您先去眯一会,等到上早朝了,奴才再去叫您。”
周和宣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却是浅浅地眯了会,这期间,脑海里不时浮现青鸾声音苍弱的那句话:“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那温和的脸容和平静的眼神,好几次他觉得呼吸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似的,急促,紧张,一下子睁开眼,屋子一片静黑。
“王爷……”福荣在外面喊道,“该是时候换朝服上朝了。”
周和宣张了张嘴,凝怔了一下才应出声:“嗯,这就去。”
经过青鸾屋子的时候,里面已然漆黑一片,守在门外的见到周和熙轻轻解释:“王妃睡下了,瑞娘说怕吵着王妃便熄了灯烛。”
周和宣带着一种关忧:“王妃喜静,你们千万不要打扰到她。”
底下人无不艳羡于宣王和宣王妃的情深意重。
福荣跟在后面,冷不丁地问:“王爷怎么知道王妃喜静的?”
自从周和宣离宫自立王府后,福荣就是宣王府的管家,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厚。
周和宣不甚在意道:“你有见过王妃大声说话吗?何况她先前是侍奉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又是这么喜欢她,喜静,定是错不了的。”
福荣呵呵一笑:“王爷倒是能够揣摩人的心思。”
“哼。”周和宣兀自浮出一丝冷笑,“她那点心思难道还想瞒过本王?”
福荣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得干干地赔笑。
大周律例,官员统一在午门等候皇上上朝。
周和宣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灰蒙蒙地亮,几个大臣见到他纷纷行礼:“参见宣王爷。”
他都是温润地点点头算是应承。
这时,福荣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轻语:“王爷,元妃娘娘命琉璃来通报,她想见你。”
周和宣眉头都没皱一下,沉声:“知道了,告诉她,今天不行。”
想也没想就命福荣拒绝了琉璃,不管怎样,表面上总得让外人以为他对青鸾是心疼的。
又等了一小会,宣政殿的内监洪亮的声音响彻在清晨的上空:“上朝!”
周和熙身着龙袍挺着身子从里面走出来,坐在高高的龙椅上。
众臣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和熙朗声道:“平身。”
等到所有人都站起来,周和熙见到周和宣显然有些讶异:“朕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上朝。”
周和宣“嗯”了一声:“君上何出此言?”
周和宣显然对这番话有点摸不着头脑。
“宣王妃不是病了吗?”周和熙的语气倒是淡淡的,“朕昨天见她病得不轻,又想二弟你是个疼媳妇的人,今天怕是不会来了。”
曾几何时君上开始关心青鸾的?他又是怎么知道青鸾病了的呢?
心中疑惑重重却没敢在大庭广众下过问,周和宣颔首:“微臣虽是关心妻子,但却明白朝廷大事是不容忽视的。”
周和熙呵呵一笑,扯开去聊国家大事。
从勤政殿出来后,周和宣几乎是着急着回家的。
路上却遇到了早就等候着的徐婕妤,她见周和宣略有些行色匆匆,装作十分关心地问:“宣王这是怎么了?怎么走得这么急?”
周和宣面色一正:“噢,原来是徐婕妤。”忙福身行了礼,又道,“青鸾在家病得厉害,本王急着回府看她。”
“噢,原来是病了。”徐婕妤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我说昨天怎么看她从麒麟宫出来是一脸惨白。”
周和宣踏着匆匆的脚步直奔青鸾的屋子,甚至还没等守候着的下人反应过来,他就一下子推门而入闯了进去。
瑞娘正伺候青鸾喝药,见周和宣如此大动静,不免一愣:“王爷……”
“出去!”周和宣阴鸷的脸,看也不看她,“都给我出去!”
瑞娘朝青鸾看了看,她阖了阖眼,示意她出去。
待所有人都走了,周和宣猛地掀碎了搁在几案上的汤药,滚烫的汁液溅到了他的身上,青鸾的手上。
“说!”周和宣赫然指着青鸾,“昨天你去了哪里?”
青鸾张了张嘴,喑哑的嗓子令她连发声都颇为艰难,清咳了几声她才低着嗓子:“昨天我去元凝宫见了元妃娘娘。”
周和宣又问:“什么时候走的?”
青鸾也觉得没必要隐瞒,望了他一眼:“王爷去的时候,妾身才走的。”
像是被当场逮个正着,周和宣又气又恼:“正因为你知道我去见了她,所以你迫不及待地去麒麟宫通风报信是吗?”
青鸾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通风报信?”
再没有比此刻更厌恶痛恨她了,若说先前与她有夫妻之实,他多少可以相信她是迫于无奈,再加上她病了,心里着实是有丁点在意和关心的。
可是从徐婕妤口中得知她昨天跌跌撞撞从麒麟宫出来,那丁点的在意和关心顷刻间灰飞烟灭了!
“你巳时就从元凝宫出来了,未时才回到王府,期间两个时辰你做了些什么?”他不禁露出一些鄙夷的笑,“或许除了跟君上通风报信外,还有别的什么吧?你可以对我使计,何尝不可以对君上使上浑身解数呢?”
说到这里,青鸾抬头看他,眼中透着一层冷光,令人有些忌惮。
她只是望着周和宣一会,就撇转过头不再理会。
甚至没有任何的言语能够解释。
这反而更挑起了周和宣的愤怒,他一把抓着她的肩胛摁下去:“你到底想干什么?是要将我和元秋都置之死地而后快吗?”
他摁得很用力,青鸾本就虚弱着力,这会儿顿觉浑身都在触痛,她用苍白的手拉扯着周和宣的衣袖:“不……妾身什么都没做……”
她愈是自称妾身,周和宣就愈是气极。
他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质问:“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所说的话吗?”
“王爷可以不相信!”青鸾用仅存的清醒在说话,“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真心地愿意相信过妾身。”
周和宣蓦地一声嗤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更何况,你根本不值得我相信你!”
他猛地松开青鸾,将她整个人摔在床上:“你的野心不仅仅只是呆在宣王府,是吗?”
青鸾紧紧抓着被单,嗓子干涸地说不出话来。
“王爷!王爷!”福荣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王爷不好了!君上请您和王妃即刻入宫!”
鲜少见他神色这么慌张,周和宣立刻问:“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奴才也不知道,宫里来的人说元妃娘娘也被请到了麒麟宫,现在就等着王爷和王妃了。”
心下一沉,周和宣已经预知发生什么事了。
毫不犹豫将青鸾拖下床,扯过边上的一件披风扔在她身上:“你可以害我,却不能伤害元秋丝毫!如果她有个好歹,我唯你是问!”
青鸾整个人也因为周和熙的宣召二变得惊兢起来,坐在入宫的车辇里,她几乎是半躺着的,面容苍白,像一朵快要枯萎的花。
生命之怆然,不是因为没有可以依靠的人,而是……竟连生存都变得十分困苦。
她亦有苦,泪,痛,但是这一切她只能默默承受。
因为她不是元秋,没有人会在乎她是否安好。
到了宫门,需徒步走去麒麟宫。
周和宣小心翼翼搀扶着青鸾,走了几步青鸾软下身来,他又毫不犹豫地横打抱起她。
两人一路惹人注目,引来窃窃私语。
一个侧妃,得到如此宠爱,不枉被称为:新宠。
麒麟宫坐着周和熙,太后和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