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晨拉着板车。
今儿个从西平王府里收来的泔水将好几个木桶装得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了。
云岫怕荡漾不停的散发着神秘味道的泔水泼到自己的衣裳上。
虽然这只是一件缝了几块补丁的旧衣,但被迫有了脏污,心上还是过不去那道坎。
她走在板车的旁边。
软底布鞋刻意去踩司晨的倒影,在她看来,这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
她的脚尖点在他的“头顶”,只见影子微微摇动。
夜风劲吹,一片青绿的叶子飘到了她的鞋尖上。
“常言道:一叶知秋。这才入夏,怎得就开始落叶了?”云岫拾起那一片脉络分明的叶子,指腹拈在叶片上,反复磨蹭着。
“梦莲,你可有见过那些菡萏?”司晨忽道。
“当然。”菡萏就是莲花的花苞,各种大小池塘都有成片的碧绿映桃红粉白。
“那有没有可能直到残荷听雨时,它们还未开放?”
司晨没头没脑的问题惹得云岫愣住了。
她还是回答道:“极少数。”
极少数不代表没有。
“那你可知为何?”司晨狡黠一笑。
“万物生长有自己的规律,而这个规律我无从得知。”
“不不不,梦莲,你总是喜欢将问题想复杂。”司晨扭了扭脖子,从早晨睡到傍晚再起,长时间卧床导致整个人软趴趴的。
“那作何解?”
他们走的很慢,是为了顾及“司梦莲”这个病秧子。
“很简单,它想不开了。”司晨一脸无辜地说道。
“……”
她听出了司晨的暗讽之意,一时语塞。
从无名岛到扬城,再到云殊城,团团迷雾笼罩着,还有很多问题留待解决。
她没可能直截了当地跳出所有思维怪圈,更没可能顺其自然,任由事情发生了才追悔莫及。
“梦莲,你是家中独女吗?”司晨说罢便后悔了,一般贫寒人家女子习武走江湖,多数都不会是独女。
“我记不大清,应该不是吧。”她依稀记得自己有个妹妹,可一往深处想她的模样之时就如同被浓雾遮了个严严实实,边边角角都不愿露出。
“梦莲,我真希望我是家中的独一人,就是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司晨惨然的笑着,皎洁的月色映在他唇边,化作苍凉之色。
“可惜你家中有双亲,还有一个妹妹。”
“是。”
云岫偏头看向他,“此间事了,你便能休息了,不妨一个人外出散散心。”
“或许能休息吧……”他神色不豫,好似不想再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云岫没深究。
她心底自有盘算。
狗爷那里云集各路英雄豪杰,并在岛上与叶惊阑达成了交易,此人阴险毒辣,不择手段,有着很明确的目标——夺下云殊城。
西平王则是想要负隅顽抗,坚决不丢城池,不让王位。作为一个官场的老油子,在和自家这个“孽子”互相算计的时候,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安排得妥妥当当。表面老好人,内里如何,不得而知。
目前来看,云平郡主才是最大的变数。云岫觉得不大能摸准她的目的,只能暂且做个推测。
她还没有忘记另外两个关键的人——析墨和元清涧。
他们在城中吗?
打算做什么?
好些日子没有消息传来了,樱之可还好?
乱糟糟的思绪,不知怎么理顺,连线头都抓不到。
她不得不说司晨适才说的话很受用,花都会想不开,人还想如何?
“梦莲。”司晨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一个卖脂粉珠钗的摊子。
“嗯?”云岫心不在焉地应着声。
“送珠钗之类的物事会否显得我太过庸俗?”
云岫驻足,冷着脸说道:“方才你还为我指点迷津,我看如今是你陷得太深。”
“是吗?我……”司晨想要辩解。
迎面走来的是两个男子。
左边那人一身青衫。
步子很急,两人应是在争辩一些事儿,着青衫的男子争得面红耳赤。
路过之时,带起一阵风。
云岫听得一句:“扶疏。”
她突然睁大眼睛回望。
是他们!
他们在城中,是否就说明樱之在城中!
“司晨,今夜给我留一道门就成。”
说罢,云岫急匆匆地追上去。
待云岫走远后,司晨放好了板车,在摊子上挑挑拣拣。
没人在意他选的是什么花饰。
小心地跟在那两人身后的云岫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了一家花楼。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多是道貌岸然。嘴上说着清高自持,内心里的肮脏想法就没断过。
她扒拉着自己的荷包,摸出了五个铜板。
她捏着薄薄的五枚铜币,百种滋味轮转。
可以买肉包子、油饼子的铜板儿,在花楼前显得寒碜极了,且不提能不能摸到花娘的手,可能连龟公都打发不了,更见不着老鸨。
“嘿,瞧这风把谁给吹来了,张公子里边请,木桃儿在楼上梳妆打扮呢。”龟公哈腰点头,将张公子送进门后,小碎步挪着,奔到墙边上。
他左顾右盼,没人发现。
漆黑的夜就适合……
随处大小便。
同狗撒泡尿占领地盘一个样,龟公挺直腰板对准了墙。
云岫躲在繁茂的树冠中用手遮了眼。
到云殊城后,诸事不顺。
被晋南笙一吓,从茅厕壁上滑下,一脚踩了蛆虫。
狗爷给她安排了一个收夜香,倒泔水的“家”。
眼下还要蹲在花楼前的树上看龟公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