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地贴着山体一点一点地挪着步子。
这一段不长的路,他走得不轻松。
举步维艰大抵上就是这么来的吧。叶惊阑如是想到。
“嗯……”
耳畔是喷出的些微热气,还有那一句似呢喃似自语的回应。
“你可要记得。”
没人再答话。
因为醉鬼睡着了。安心地睡在了他的背上。
一手抚着凹凸不平的山体,一手搂住身后之人,叶惊阑的额上渗出密密的细汗。
快要过完这一段窄道,叶惊阑还是提着一口气。
果不其然,一支带火的箭奔着云岫的臂膀来。
手抬起,硬生生地在空中滞住了羽箭的势头。
掌心湿润。
若非背着一人,他岂会如此狼狈?
这个自己认下的包袱,真真算得上是甜蜜的负担。
脚尖轻点,跃到了稍微宽阔的平地。
等在这里的是举着火把,神情严肃的黑衣人。
他们没有蒙面。
因了叶惊阑不认识他们,就算认识,也要把他的命留下,让他没机会张嘴说出他们是谁,更没可能用眼睛在人海中辨别出他们。
“众位英雄辛苦了。”叶惊阑放下手中提的物件,抱拳一礼。
“叶大人更辛苦。”答话之人应该是一个小头目,他没有穿黑衣,穿着打扮倒像是一个员外爷。
“我想王爷才是最辛苦的,毕竟安排了这么多豪杰来取我性命。”
“王爷早就料到叶大人会说这话,因故命我带了一句话。”酷似员外爷的小头目阴险地笑起。
叶惊阑将腰带系得更紧了些。
“洗耳恭听。”
“王爷说:叶大人为国为民,有万般艰辛藏于心无人诉说。想了许久要如何帮叶大人排忧解难,想来想去,还是只有赠叶大人三尺薄棺及风水圣地最佳。”小头目挺了挺腰,或许是想要表演什么叫不可一世,却画虎不成反类犬,腰身还未挺拔,肚子倒是先挺起来了。
叶惊阑不自觉地笑了笑,说道:“多谢王爷美意,只是叶某不需要这么厚重的礼物。”
“这可不是大人说不要便能不要的!”小头目一挥手。
等候多时的人收了命令开始行动,这是他们为了困住叶惊阑专程研究了好几日的阵型变换。然而在之前析墨不肯屈就,标榜自己说话算话,不给叶惊阑添麻烦就不会动一分邪念。因故这个阵法没高人指点还有些不够完美。成败各占五成几率,究竟鹿死谁手还说不一定。
元清涧认为蚂蚁再多总能咬死象。他纠集了这一队人马来拦杀叶惊阑,虽不至于成败在此一举,但总归是想一步到位夺了叶惊阑的项上人头。
“我向来是不爱骗人的,我说不想要便真是不想要。”叶惊阑直挺挺地立在那,阖上眼,这算不得什么高深阵法,只能是靠着凑集人数,借由每人的功力不等的攻击来的小阵势。
叶惊阑很清楚析墨明面上会做的滴水不漏,绝不会参与到其中。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毕竟元清涧是个心胸狭隘,心比天高不能将事事安排得完备的人。
左右包抄,到时阵成了,会将他困在里面,阵型如一把大剪子,在收束之时剪断他的命运轨迹。
只是这里的人他不清楚具体实力,他不敢轻举妄动。
身边人皆去,唯剩一半梦半醒的人,难不成还叫醒她?然后告知她现下的处境,让她和他一同面对?
不可以。
他将铜云雀匕首贴近唇,冰凉的刀身与温热的唇甫一相碰,是短暂而热烈的极致的触感。
叼住匕首的一瞬,他想到了当年故里飞花,余晖里的一匹老马将他送离。
从此,飘蓬一路。
唯一的念头便是活下去。
如今,他要将一切抛开,生死当闲话,今夜不沾一滴酒却想换得一场豪醉。
因她在,纵使身死也一并笑纳。
气运大周天。
这么多年,他终于有了机会运转全身功力。
垂落在耳边的青丝无风自动。
他手指微微颤动,是在感受变换的阵型。
“叶大人不如束手就擒?”小头目不依不饶地叫嚣着。
叶惊阑没答话,对于扰乱心神的旁人,他一向都是以强有力的攻击来应付。
凝成一团的真气将小头目脚下的沙地砸出了一个大坑。
小头目掂着自己的肚子往旁边一跳,难为他肥猪样的身躯还能这么灵活。
“嗯?”浓浓的鼻音,是因了过了夜风有些着凉。
云岫醒转过来。
她猛地睁眼,目光如裂开藏青天色的曦光,扎得人生疼。
再往下瞧,她被一条腰带捆在了叶惊阑身上,这种暧昧的姿势让清醒过来的她霎时脸红。
“放我下来。”云岫与他靠的太近,慵懒的音荡在他的耳边,又调皮地钻进内里,狠狠地在心把子上捏了一把。
叶惊阑不仅是没答应她的要求,反而把活扣变作死扣。
“你要想对比一下裸着的男人和光溜溜的猪有何区别的话,就死命发力,而后挣断这条腰带吧。”叶惊阑不认为这是威胁,这种二选一的精彩题,令人振奋。
云岫不知他身上的衣物不需要腰带也可。
她红着脸,咬唇轻声道:“你别松开。”
男子精光的躯体有什么瞧的?她又不是女登徒子,不和没个正形的人多说。
“好。”叶惊阑爽快地答道。
看来她的酒基本醒了。
紧贴着叶惊阑的云岫眼见着他移形换步,以掌风击溃了中间守护针眼的人。
他还不忘用手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他还好,不用担心。
那些人快速散开变幻为另一种阵型,像斧头,白刃恰好向着叶惊阑。
“嗖”的一声,小头目拉开了重弓射出一支黑漆漆的箭。
剑尖很大,这是可以震动山体的重弓,小头目挽弓弦如满月时就知没有回头箭,不得不发,拼尽全力也要发。
他的手心里立刻出现一道红痕。
弓弦勒破了他的皮肉,渗出丝丝血迹。
而这根黑箭,擦过了叶惊阑披在云岫肩上的长袍,带起丝丝缕缕不肯断掉的衣角。
剑尖全部没入山体,震得栖鸟展翅飞。
玄青色的一块布料永远地藏进了山里。
任随万物变迁,沧海变桑田,东海扬了尘,白云苍狗,这一瞬都在了流淌的时间长河中成了定格。
云岫一惊,如若不是她的小腿往内收了一寸,她现在就是瘸子了。
“收!”小头目挥旗,这是早先定下的信号。
“是!”振聋发聩的吼声,这些人都是自小习武,天赋或不同,但中气一样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