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等在尽头多时,还是那一身雨过天青色长衫。
析墨远远地便瞧见了他身边只裹了一层轻纱的女子,桃色肚兜儿若隐若现。
这些娇儿以美好的身段为傲。
他不自觉地红了脸,别开眼。
“扶疏,你这说红脸就红脸的本事越发那个什么来着?就是说人很厉害,很完美的词儿……”元清涧的手在女子腰间软肉上一搔。
“炉火纯青啊,大官人。”咯咯笑的风尘小娘子顺着元清涧的话茬搭上了话,“难道他就是扶疏公子?百闻不如一见,今儿可算是见着真人了,果然是风度翩翩,仙家风姿,奴家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就怕污了公子的眼,看这脸儿红的,我倒惭愧得紧呢。”
说罢,她当真左瞧右看寻找起地缝来。
地缝肯定是不会有的,她又挺直了腰身,玲珑曲线极为曼妙。
元清涧的大掌在她的背上游走。
这般动作之下,析墨的脸更显得比艳色的玫瑰还红上几分。
“非礼勿视。”
“扶疏,我有些时候会怀疑你是个女人。”元清涧不喜欢顾及他人颜面,在他看来先顾着自己心情愉悦便可。
析墨听了这话没有觉着气恼,在元清涧之前已有人这么说过了,还摸了他的下巴……
“或许,我就是个女人假扮的。”析墨坦坦荡荡地答着,偶尔自我消遣一番可缓解郁结于心的苦闷。
元清涧将还在故作娇羞捂嘴偷笑的女子推向一旁,走到析墨跟前,捧起他的脸。
两人差不多的身高,四目相对。
“既然这样,我还找什么小娇娘,找你便成了。”元清涧的手不安分地在析墨脸上掐了一把,他向来是便宜占尽,买肉还得让摊贩饶他一锅油的那一种人,“此间事了,你跟我回山南,做我的小娘子,保管你吃香喝辣,忘却尘世间烦恼。”
“我细细想来,先帝在时,王爷就有三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日日夜夜守候着,空虚寂寞是他人的,霁王府里只有无尽的逍遥快活。当今圣上即位后,国丧刚了,王爷又纳了七八名美人儿,府中好不热闹,都开始学着宫中那套绿头牌的规矩,只为了更好地伺候王爷寝眠之事。热闹向来都是你们的,我偏好一处清静之地,恐怕不能遂了王爷的意。”
析墨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将他的脸从钳制得很紧的手里解脱了出来,他不是女人,就算是女人也不会想不开去了霁王府,怜香惜玉的如意郎君铁定是盼不来了,说不准还随时品到他的十八般武艺呼在身体各处的痛苦。
“那可不一样,你若要去了,你就是我的正房,霁王妃。”
“多谢王爷美意,我心领了,待我来世真是个女儿身,再嫁你也不迟。”
元清涧仰天大笑,讥嘲道:“我这一生恶贯满盈,阿鼻地狱等着我去呢,如果有希望得以往生,我必定投的是畜生道。想必你到时不会和我一样成了牛马,怎会有机会嫁我。”
“王爷未免太过于自知了。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王爷是有大智慧的人啊!如若先帝还在,知悉王爷的识人之法,这江山社稷岂会给了别人,最后在山南做个无欲无求的教书先生就不会是王爷啊。”
“你……”
元清涧没有想过析墨会直截了当地接了他的话,都不同他打一轮太极,最后委婉地折中互相赞美几句作罢。这人踩了他的痛处。
他曾以为析墨是个好相与的人,比起叶惊阑要温柔些,心胸开阔,逢人带笑。
完全没料到这人一点都不好拿捏,借力打力这一招他用得很是顺手。
元清涧觉着自己像活吞了一只苍蝇,哽在喉头,吐不出,咽不下,膈应得慌。
“再不快些,赶不上叶大人的那一杯远行酒了。”析墨瞥一眼哆哆嗦嗦套外袍的女子,晨间寒湿,她只罩了一件纱衣,自然是会冷的。
“是极。”元清涧松了一口气,析墨主动岔开话题,他乐意接下这个话茬子,以免让自己太过难堪。
“大官人……”松松垮垮的外衣半露着香肩,她搭上元清涧的手臂,娇嗔着,“奴家还没能睡醒呢,就为了给大官人披衣御寒,一大早便忙碌不已……”
她想问问这个有权有财的大官人今晚还来她这里歇脚否。
元清涧的笑里带了三分阴毒,他慢慢地将字嚼清楚了,说道:“想来是本王昨晚未将你伺候得舒服。”
“大官人可真好,还惦记着奴家感受如何。”
指尖有意无意地滑过元清涧的手背。
这样的撩拨……
析墨只浅浅一笑。
下一瞬。
元清涧掌心里躺着的是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胸口处的缺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元清涧的手与视线平齐,短暂的闭眼深呼吸。
头微侧,似听他人讲话。
“我听见风儿告诉我,你的感受还不错。”
瞪大了双眼倒在花丛中的无名女子,此生再没主动介绍自己姓名的时机,更不会回答她的真实感受。
元清涧伸出手,鲜红血珠子顺着他的指缝滴落下,润湿了还没能褪去晨间稀薄露水的青石板小路的苔藓。
一滴,两滴。
“扶疏,你说,女人的心,怎么都长得一样?”
析墨面色不改,淡淡地说道:“王爷的心,恐怕还是长的一样。”
“我只当你在骂我像个娘们儿。”元清涧勾勾唇角,满脸阴险,“我想瞧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扶疏公子是否也有一颗和女人一模一样的心。”
“王爷若想看,大可以剜出来认真比对一番。”析墨展开手臂,坦然自若的神情里勾挂着一抹讥讽的笑。
衣袍无风自动。
他的身边乍然出现两道身影。
“千面郎君司马无恨。”元清涧一语道破半张脸挂了面具,头发一半黑一半白的人是何方神圣,再细细分辨一阵,“无间修罗林长空。”
“王爷身处朝堂竟知晓江湖上早已隐退的两人。”析墨故作讶异,实则意料之中,“霁王对我给钦差大人准备的临别赠礼有何见解?”
“好极。”元清涧把手中血淋淋的东西往后一丢,他暗自掂量过了,幸好他没对析墨出手,否则现在四肢总要缺上一处的。
他舔舐了指上咸腥,同自己的血没什么分别。
那两人再度隐回了暗处。
析墨还是那般带着暖意的笑起,平而缓地说着:“我让下人备了上好的离人醉,应是送到叶大人处了。”
“还是你想的周到,连陪葬品都为他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