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听得一愣一愣的,变着法子骂对方没脑子?
一个久居盛京,走街串巷见到形形色色的人不足为奇。
另一个处在无名岛上,那些来自各方各地的人儿能给她贡献丰富精彩的地方特色,从饮食习惯到语言习惯。
果然势均力敌。
瞧瞧这两个像极了斗鸡的小丫头,叉着腰的模样与当日王嫂提镰刀冲到院子外质问晋南笙的样子有什么区别?
果然要从小培养骂街的本事,才能在未来的无休止的争端中占上无理却不输阵势的优势。
“你来评评理,谁才是对的。”蒙络横指转向了云岫,此时她暂且放下了对云岫的成见,一心想要胜过樱之。
樱之抱住云岫的胳膊,用脸蹭蹭她的衣袖,“二姐姐,你一定要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蒙络别开脸,她想到自己一直不大喜欢云岫,如今肯定是要输在情面上。
“蒙络。”
有一人沉声唤道。
蒙络眼睛里乍起一道惊喜之色。
“大人!”
她回过头之时,发现是蒙歌。
骤然冷却的灼灼目光,她失望地“哦”了一句,说道:“原来是你啊。”
“不能是我吗?民间常说一句:长兄如父。我怎得就不能管束你了,如果你作奸犯科、烧杀抢掠,我任由你这般肆无忌惮地发展下去,百年之后无法面见九泉之下等待的高堂。”
难得见蒙歌这般一本正经,云岫都有些看呆。
可怎么听都不像是他本人会说的话。
云岫试探着说道:“你是叶大人。”
“蒙歌”手成拳,放在唇边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干笑两声说道:“看来还是扮得不够像,被人一眼便能认出。”
“其实你刚到的时候,我们都未能想到是他人冒了蒙歌的名头。”云岫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蒙歌对蒙络虽好,还不至于像这样谆谆善诱,他最多会说几句话糙理不糙的的话。”
“所以下次模仿定要先摸透他人癖性。”
“你早就摸准了,只不过懒得伪装,用两个字表达——故意。”
叶惊阑眉眼弯弯,似星辰万象凝于他眼,浩瀚无边,似晨光熹微,汇于他略微上翘的唇角,浅薄通透。
“我只怕顶着叶惊阑的名头带一大一小两姑娘家出门会惹人非议。”
“扮作蒙歌就无事了吗?”云岫觉着蒙歌也挺显眼的,他到处逗引别人。据叶惊阑这两日的顺口提到,蒙络路过的地方几乎算是“寸草不生”,某家的鹦鹉被他拔了鸟羽,还被他教出了使劲儿喊“走水了”,害得主人半夜心惊胆战地起床查探有无烧着哪里。
“他当个随从应该不会惹人怀疑。”
“那你不如变作金不换。”
“你要是更喜欢金不换一些,我倒可以变装成他那模样。”叶惊阑在脑海中迅速勾出金不换的大致模样。
“提一笤帚,抱一簸箕?”
心知云岫借题发挥来调侃自己,但叶惊阑不怒反笑。
“兴许等下你见到他,他便成了拎一桶污水,拧一张脏污的毛巾的杂役。”
“为何?”
“府中人少,大多杂事都由金不换代劳。”
金不换不仅要充当马夫,还要为偌大个府邸打杂,实是忙碌异常,然月银不增不减,在温饱上下挣扎个不停。
蒙络见云岫许久没吭声,还在心心念念着适才发生的事,她赶忙儿说道:“大人,你觉着我与樱之谁更有理些。”
“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不知,怎能为你们断公道?我今日帮你们解决个所以然来,来日你们还是会掐在一起。”
“这是之后的事。”
叶惊阑看着一门心思较真的蒙络,无奈地说道:“你是主,她是客。理当主人让客人。且樱之不似你自小修习武艺,在听音辨位上就输你一筹了,所以公道自在人心。”
叶惊阑虽未直说蒙络做错,但蒙络七窍玲珑心,一点即通。
她耷拉着脑袋不再咄咄逼人。
云岫将一缕垂落的黑发别在耳后。
樱之嘟嘟囔囔个不停,含糊不清的话里,云岫勉强听清了她的不甘心,这种不肯认命的倔强源自于她没能亲自战胜另一个人。
“樱之。”云岫稍稍矮身平视她,“我们去实现你的心愿可好?”
樱之霎时把所有的阴霾一扫而光。
……
在扬城待得好几日,叶惊阑一次都没迈出过他的高门槛。
甫一到城中。
只能感慨——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扬城。”
与窝在府邸里是不同的。
一种常常被赠予他人作情意传达的信使,连枝千万绿,一花两色浅深红。这是玫瑰。
一种是被称作“别离草”的花中宰相,媚欺桃李色,香夺绮罗风。这是芍药。
春残时节,唯有它们芳华处处同。
樱之拽住云岫的一只袖子,踏在边上覆着一层薄薄青苔的石板上,她小步地挪着,生怕踩踏到了曲径旁的月见花。
猝不及防的热泪盈眶。
那种暗藏复杂情愫的液体在眼眶里打着旋儿,悬而未落。
她只手捂住口鼻,极力克制自己的情感。
云岫感觉到樱之通过她衣袖传来的喜悦,兴奋到颤抖。
她倏然懂得,有一种被称作自由的快乐,是由内而外产生的热爱。
樱之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这份长久的渴望在这一天得以解脱,渡过无边大海,纸船未能抵达的彼岸,她稳稳地踏上了。
而她呢?
云岫在这一刻有些怅然若失,当她看尽尘世浮华,一无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