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众口,一人传出,十人听闻十种样,倒也正常。”饶是这样,析墨还是未能被激怒,他整个人像沐浴在春风之中,一切都是缱绻温柔带有善意的。
“如果公子不堪其扰,可以先离开扬城避避风头,待此事消弭之后再返回扬城小住。”
“也好。扬城花期将过,我倒是可以趁着还未凋零之时先行一步去拜会故友。”
“甚好。”叶惊阑勾勾唇,想不到析墨这么快就答应了离开扬城,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为他提供了一个台阶下,“公子慢走,在下皇命在身,不便远送。未能以几樽好酒为公子践行,着实遗憾。”
析墨整整衣袍,“多谢大人美意,待来日去到盛京再讨大人的绫罗春来试试味儿。”
他沉吟片刻,再次问道:“叶大人当真无有软软的消息?”
“没有。”叶惊阑下意识地瞟一眼暗室,里边的人好像还在安静地观察这外面,他若是此刻承认了,她会否就冲出暗室与析墨来个相见欢,诉衷肠了?
“那便不叨扰了。”析墨拱手一礼。
“有缘再会。”叶惊阑往木椅上一靠,松了一身的劲儿。
待析墨走后,金不换将正门与后门都关了个严严实实。
他提着笤帚簸箕回到前厅。
“大人。”金不换恭敬地上前。
“还是出去说吧。”
金不换放下手中物事,随他到门外空地。
“准备车马,明日去云殊城。”叶惊阑负手望向湛蓝的天,五月就是五月,阳光穿过厚重的层云零碎地印在斑驳的墙上,墙角那些葳蕤的花都快过了花期。
可他像是停留在了原点,一步未挪。
“扶疏公子都快要离开扬城了,为何大人刚回来就要急着去到云殊城?”金不换认为既然析墨都要离开扬城了,叶惊阑便可以一家独大,何须再将扬城交还给城主。
叶惊阑轻晃一根手指,说道:“你给他放的三日长眠的好药他可是一滴未沾。”
这人以茶水润唇,再用内力将渡入喉中的茶水自指尖逼出。
连卿萝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流之辈都会时刻顾忌着别人使坏,谨慎到极致的扶疏公子又怎会随意饮他人茶水。他给的银子不过是幌子,让人误以为他是花钱办事之人,若是他真的脑子不够用,怎能活得这么久。十条命都不够他挥霍。
“早知我就好好地为他沏一壶茶了。”金不换自责道。
叶惊阑无奈地笑笑,“你这时候便不如蒙歌机灵了,要换作是他,定会骂扶疏公子的老娘,怎得生个儿子这般奸诈。”
金不换挠挠脑袋,讪讪地答道:“大人是嫌我笨拙了?那明日去云殊城可会带上我?”
瞧着金不换一脸委屈,叶惊阑觉得既可笑又可怜。
比起偶尔耍耍小聪明,口无遮拦,大错会犯小错不断的蒙歌,金不换就是个老实的夯货。蒙歌人精,万事随性,倒也无伤大雅。金不换虽勤恳踏实,却常常转不过最小的那个弯,使劲钻牛角尖。
“我不带蒙歌,只带你。”叶惊阑笑说道。
将蒙歌和蒙络留在扬城,伪装成自己从未离开过的样子,避免落人口舌。
“成,我现在去将那些瓷片收拾了,晚些时候就不会硌着夫人的脚。”金不换扭头往回走,他喑哑的嗓子,说起这话的时候倒是蓦然亮了几分。
“夫人?”叶惊阑惊诧道,徒生一阵寒意。
他敢唤暗室里安坐的那人为夫人……
“瞧我这脑子,未成婚之前都不能称为夫人,得叫未来夫人。我还是先去收拾了吧,等下未来夫人被划伤了可怎么办。”
金不换哼起了一首花朝城当地的小曲儿,关于情妹妹与情哥哥两相恋慕的二三事。
叶惊阑脸一沉,但望云岫一个字都没听到,更听不懂这地方歌谣。
然而……
倚在某处红漆柱子上打着呵欠的女子,冲他眨巴眨巴眼。
仿若时光倒流,又回到了凌城。
她的洒脱,无所拘束,都成为想要镂刻在心版上的明月光,掬不起丝丝缕缕,却一分不少的映衬其上。
“云姑娘。”
“叶大人。”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望而笑。
“姑娘可满意我府上的茶水?”
“私以为是极好的香茗。”云岫的手抚在红漆木柱上,被红漆一层一层地遮掩后只能凭借指端触及感受着风吹日晒留下的寸寸痕迹。
“能让姑娘满意,我心甚慰。”
不痛不痒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无聊。但从叶惊阑这里说出来就别有一番滋味。
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云岫想将这种感觉称为浅淡的愉悦。
排不上真正的令人欢喜,至少他不会使人生厌。
“刚才离开的那人,我也曾认识吗?”云岫微微偏头问道,她不想怀抱敌意去应对所有人与事,不如选择相信,相信眼前这个人。
叶惊阑长舒一口气,万幸云岫没听见金不换那一句“夫人”,她在无名岛上的据理力争自己一点都不敢忘。
若要是她起了心,定会认为是他同仆从们说的。
“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