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阑看定她,问道:“卿大人是在说我被暴徒划伤真好吗?”
卿萝浅笑着说道:“怎么会,我是觉着追回军饷了,陛下便不会整日忧心到茶饭不思了。如这般的事,真好。”
她怎会说出真正的心里话,她的目的不止于成为朝元宫活的最久的那个人,她想比任何人都活得久,尤其是叶惊阑。
可惜女帝总是护着他,要将他取而代之谈何容易?
卿萝认为,无法复原的容颜就是失去君心的开端。
尽管这个开端已是开了许久,还未能有任何后续动静……
“陛下日理万机,不会只因这一件事而伤神。”叶惊阑回以一笑,他不会吝啬自己的笑容,应对卿萝时更要显得人畜无害,万物皆可踩踏才行。
卿萝对天拱拱手。
“陛下宵衣旰食,一心操劳国事,刚巧叶大人着手之大案便是陛下最为关切的事。”
叶惊阑有模有样地学着表忠诚,拱手说道:“陛下日无暇晷,卿大人为陛下操持起居生活已是不易,朝堂之事想必又分了许多精力去,两头兼顾确实有些困难,还望大人多多保重身子。毕竟,命长,才能为陛下分忧的更多。”
“我命长与否,这事你无须操心。”向来眼高于顶的卿萝拂袖坐下,自己倒上了茶水。
这是她到叶惊阑的临时府邸之后用自己的茶具沏的,从被蒙络安排的小院儿一路带到了前厅。根本信不过这满肚子坏水的男人,尽量把一切捏在自己手里,防备着被他算计。
“我只怕大人某日因劳累而突染重疾,便不能再做陛下的解语花,朝野中也少了你这样的栋梁之才。”
卿萝还是摆出了她标志性的笑容,以茶水润润唇,说道:“多谢关心。”
她没有发作。叶惊阑暗道她越来越懂得管控情绪了,越发老练。
“方才,卿大人是否要说些什么?你同我聊着聊着就忘了……”
卿萝心中一紧,明明自己是来传达女帝旨意,竟被他牵着鼻子走,按照他预设的路,她一步不漏地踩上去了。
她倏然起身,三度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停。”
好不容易才正儿八经地启了口,又被这个男人搅和了。
“陛下是不是要我办完这件案子之后,快马加鞭地赶回盛京?”
卿萝抿唇不答,第一次见人打断圣旨宣读的。
她已经在心中拟好了一份奏章,有关叶惊阑拒绝接旨,揣测圣意。
可眼前之人直接跪下,叩谢圣恩,虔诚地接过圣旨。
“臣谢主隆恩,定会竭尽全力彻查军饷一案,绝不辜负陛下。”
壶中再也倒不出一滴茶水,云岫捏着最后一小杯热茶。
她透过这一出窄小空洞观测外边两人,仿若在看一场木偶戏。
一个心狠面善,一个随意无所顾忌,两人的交锋说不得寻常,也说不
上精彩。
卿萝是女帝的贴身女官,此次出京只为了传这么个无关痛痒的旨意,可见女帝对叶惊阑的重视。
在来时她已问过叶惊阑关乎他伪装的颜面之事,叶惊阑大致提了几句,本该毁于一场大火,幸而他早已洞悉阴谋,所以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地将毁去容貌这事摆上台面。
可她还记得狗爷问过的一个问题——当初是她毁了你,还是你毁了自己。
那个“她”就是女帝吧。
爱之深恨之切?所以得不到便毁掉?那狗爷为何会提及是否这件事为叶惊阑一手操控,借机毁了自己?
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云岫不敢妄下断言。
只听得一句:“恭送卿大人。”
卿萝只是走出了前厅。
叶惊阑意味不明的脸上出现一种极其古怪的情绪。
似笑,没带着讥嘲或满足;似忧,没有眉头微蹙,或是看不到未来的眼神;似悲悯,可他应该可怜谁呢?
卿萝?女帝?还是她?
“大人。”金不换匆匆跑来,行了个简单的礼,说道:“扶疏公子登门拜访。”
“不见。”
叶惊阑一挥袖,金不换领命退了出去。
金不换刚走出前厅就被挡了回来。
翩翩白衣,握一管墨玉笛,“叶大人是怕我发现你金屋藏娇了吗,所以闭门不见?”
叶惊阑朗声应道:“私闯他人宅邸,扶疏公子好生气派!”
“我并未私闯,我有通报主人的。”
“可我并未应下。”
析墨往后院那一方笛儿一指,“我做事从来光明磊落,先通报,后进门。”
“你在正门让我仆役通报,却走了后门,还算是光明磊落?你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叶惊阑讥笑道。
“至少我不会顶着别人的名头穿女子衣裙,并制造无数舆论。”
看来析墨已然知晓无名岛上的事儿。
这类消息不用插翅膀也能迅速飞入他人耳朵里成为谈资,最后被原主儿逮个正着。
“那是因为你穿上并不好看。”叶惊阑瞥他一眼,自顾自地坐在红木椅子上。
“……”析墨一时间无有话语言说。
“……”云岫自认从未见过这种恬不知耻的人。
她瞧见站在叶惊阑不远处的男子,感觉很是熟悉。这种可以归类为亲切的感觉,令她一时惶恐不安。她很想走出去问问他,是否为旧相识,是否知晓她的过去。
可万一认错了人,亦或是最终确定下来发现他与自己是敌对……毕竟多数事只凭借一张嘴儿翻覆,想要确凿无误的答案还需长久的考量。
“你走了几天,现在回城,是否有了软软的消息。”析墨问道。
叶惊阑冷哼一声,这人比城主还关心自己的动向。早先利用“叶惊阑曾是软软的心上人”来引诱自己寻找云岫,他无法确定的情感正是因了析墨这句话有了偏颇,如今析墨妄图坐享其成,是不大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