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如此香茗,浪费可惜。”叶惊阑并没有管狗爷的呵斥,伸手抄起茶杯,放在桌面上,推到狗爷跟前。
杯中茶水一滴未洒,稳稳地在狗爷触手可及的地方荡着水面。
好快的速度。
狗爷眼底有一丝迟疑,这人有着不亚于立隼的迅疾之速。
“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识破你身份的?”狗爷再挑了一个瓷杯,洗净。
叶惊阑先他一步提起茶壶,“我为狗爷斟茶。”
“无事献殷勤。”狗爷瞥他一眼,略带鄙夷地说道,“绣花枕头稻草芯?你是真不想知道还是你已经知道。”
“何不猜测一下?”
当茶水热气蒸腾,氤氲起一片朦胧。
两人在缥缈的水雾里对望。
“我想叶大人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说不定,我真的不知道?你可没有提供第三种答案。”
叶惊阑用指尖轻敲杯身,清脆的声响自指尖与杯身之间传出。
狗爷扯起一边唇角,说道:“那你是真不知道?”
“巧了,我正好知道。”
“……”敢情这人玩他不带大喘气的。
叶惊阑端起杯,只嗅,不喝。
“难道狗爷不是从我上船那一刻就开始怀疑了吗?”
“何解?”狗爷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还故意扭过头问穆虚,“穆虚,他上船的时候,我们有怀疑过他吗?”
穆虚面无表情地守着蒙歌,以三指压在他的腕脉之上,认真地答道:“没有。叶大人上船时,我们只是在晚间用膳之时说起过此人生得极美。”
“对啰,好像有这回事。你瞧我这记性,人老了,有时候只能靠别人提点两句才想得明白。”狗爷难为情地一拍脑袋。
“那你在船上之时有意无意地探听我家底?”
“我对每个人都有询问,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比如翠娥,我记得很清楚,她家中还有一个没银两上学堂的弟弟,跟我来岛上只是为了给弟弟换取一个求学机会。然后是……哎,又想不起来了。”狗爷眉头紧皱看似在绞尽脑汁地回忆在船上的情形。
叶惊阑对他琐碎的回忆录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瞟过坐在门槛上同旺天才一起看月亮的小王八,一人一狗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充耳不闻别事。
“那日晚宴时,你隔着锦帕叼住我的腕脉,一是试探,探寻我内力深浅,二是防备,怕我偷袭你。”
“非也,非也,叶大人未免太过小心翼翼了。我总不能平白污了姑娘家的清白,哪怕……”狗爷手支在桌上,身子往前探,两人对视的眼里似乎因视线交汇撞出了火花,“哪怕他本是个男人。”
“你让我投箭,不就是为了知我高低?”
“你为何不认为我是一片好心?要在这座岛上生存,必须要遵循生存规律,弱肉强食的地方,我先探个底,可以更好的保护你。”
狗爷舌灿莲花的功夫很高,一时间让人找不出言语破绽。
叶惊阑稍稍蹙眉说道:“我可不觉得杀人如麻的狗爷会有这般好心。”
“我对人间尤物向来都有着最为诚挚的真心。”
狗爷微微侧头,看定云岫,两指指腹触到唇峰,轻吹一口气时顺道朝她抛了一个飞吻,“若是你早些恢复容貌,我也会十分怜惜你的。”
手一颤,茶壶嘴儿往旁边偏了偏,洒了几滴水珠子在桌上。
“一时手抖。”叶惊阑淡然地解释道。
云岫进了里屋,放下帘子,不愿再夹在中间被人盯上,这种感觉很不舒坦。
“无碍,我只当你是醋了。”
“……”叶惊阑语塞,打心底腾起的无力感。他因另一个男子调戏姑娘而吃醋?他吃哪门子醋?这有什么值得发酸的!
狗爷彷如看穿他乱糟糟的心思,挑高眉,欣喜地说道:“也许你扮女子已成习惯,爱上了我而不自知?”
“……”
狗爷手边的瓷杯乍然裂了缝。
杯中茶水在桌上与先前滴上的水迹混在一块,淌成了一滩。
“红楼若是在这里,定要惊讶不已。”
穆虚默然,狗爷说的对,尽管红楼的“如意指”已达寻常之人所不能企及之地步,但叶惊阑隔空虚点,甚至于手都没抬,就能使瓷杯破裂……
最高境界。
“叶大人集百家之长,难怪能巧取圣上的恩宠。”
狗爷是个不怕事的,他刻意将重音咬在了“巧取”与“恩宠”两个词之上。
不知什么时候从何地传出的风言风语,叶惊阑靠他的一张脸赢得了龙椅上的女人的欢心,成功上位。
没想到,能在狗爷这里重温这些流言。
叶惊阑轻笑。
瓷杯碎了。
被一阵若有似无的风拂到了地面。
没人将它捞起,任由它杯身上的青蓝色花四分五裂,再也拼凑不完整。
“我想,狗爷并不是诚心同我讨论回扬城相关之事。”叶惊阑眯起眼,再度勾勾唇,“夜深了,请回吧。来日方长,从长计议。只想与你说,你的秘密,我已经……悉数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