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
狗爷按时开了席。
摆的桌数明显比昨儿那奢靡的铺陈少了一半。
共享午膳的人也少了一半。
红楼和穆虚还在,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神色凝重。
小王八与何不愁紧挨着坐一起,竟然没有互相打趣逗乐。他们沉闷地呆坐,一人握着酒杯,杯中酒水被发烫的手心蒸腾出了一层雾气。另一人捏着筷子,拇指触及的地方,硬生生折出了一道弧度。
矮个子立隼,缺耳朵吴问,一身横肉的六虎子,都不见了。
还有那围坐在桌前的莺莺燕燕,活脱脱像一群鹌鹑。不再谈论胭脂水粉,花钿额黄,朱钗玉簪,华裳美衫的女人,和噤声的寒蝉没
有差别。云岫只觉耳根子清静,但求这顿午膳能真正填饱肚子。
晋南笙去寻狗爷了。
樱之拉着云岫坐在了何不愁的身边。
“樱之妮儿。”是红楼在招手,她总是这般温柔地唤着樱之。
“红楼姐姐。”樱之乖巧地将凳儿搬到红楼身边。
红楼解开她的辫子,一边给她顺着头发,重新编过,一边嗔怪道:“谁给你编的辫儿?怪难看的。”
“二姐姐!”樱之骄傲地答道,她的小手抓过一条辫子来瞧,怎么看,都不觉得丑。毕竟是二姐姐给她编的啊,她是不会嫌弃的。
云岫两只手在摩挲,她很内疚,内疚的那个点是来源于樱之的喜爱,而自己没办法做得更好,编辫子是个手艺活,她只能勉强做出个大概的模样,比起晋南笙的花鹅戏水,她倒是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信心。
红楼抬起头,望向云岫,点头致意。
点头之交,比之君子,还要淡薄。
云岫回以颔首,她觉着自己很是习惯这种浅淡的关系。为什么是习惯?她说不上。在今晨醒转后,她对自己似乎有了新的认识。难不成是叶惊阑那几杯酒把她的记忆给激活了?
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怎么可能是这样,叶惊阑的酒又不是天上的神水,喝一杯三年不忘,喝两杯半生无忧。说起叶惊阑,她又想起昨夜冲上云霄的歌声,她好像突然有一种冲动,为寂寥而荒芜的生命而长思。
现在还不是时候。
红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姑娘,你还吃得惯吗?若是吃不惯,便到我院里来喝一碗鲜肉汤吧。”
云岫浅笑着说道:“红楼姐的鲜肉汤,我从昨儿就念到了今天,羞于启口,多谢红楼姐点破我心事,还望姐姐成全。”
“言重了。姑娘将我的汤当作午后小餐吧。”
“荣幸之至。”
云岫与红楼一来一去之间,已然敲定了见面时间,理由。这样有由头的相见,可以避开很多有心人了。
樱之眨眨眼,她的麻花辫在红楼的巧手下美观多了,但她不会说出来。
“今日的菜肴如何?可是合口味些了?”
紫色宽袍上是团团艳红的牡丹。
明明是一个清朗俊俏的公子哥,偏要给自己装点成五彩斑斓。
狗爷的喜好,无人摸透。
他的问题得到一片叫好的回应,没有一个人发出异议。谁敢?
“人虽是少了一些,但看着宽敞多了,大抵上吃饭也会更香了?”
狗爷爽朗地笑出声,席间众人纷纷附和。
大多是干笑,咧着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证明自己是欢喜的。
“在此,我先自罚三杯。”狗爷摆开三个酒杯,提壶挨个儿斟满,“昨天同知芜姑娘说好的奖惩,我现在给补上。”
狗爷端起其中一个杯子,环视四周,眉梢一动,“赢家不在,我这输家自罚有什么意义呢?”
云岫这才注意到叶惊阑不在,更别说蒙歌了。
“阿一,”狗爷搁下酒杯,唤过他的卫队长,“你可是忘事了,怎得就把知芜姑娘忘在脑后了?快快去将知芜姑娘请来。”
这事并不是阿一的错,然而他并不能反驳。虽说爷的心思难猜,做了他这么久的卫队长,阿一很清楚,若是自己胆敢提出芝麻大的疑问,约摸是活不过今晚。
狗爷一敲脑袋,又说道:“阿一,你怎得又忘事了,旺天才被打伤了,还没抓到那个凶手呢。”
阿一无辜地背上这口从天而降的大黑锅,跪在地上点头称是,希望能求得主子原谅。
狗爷挥挥手,“这事暂不追究,你还是先将知芜姑娘请过来,我们再详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