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行医之人,说难听些,是在与阎罗争命!然而各人有各人的运数,有时即便医者使劲浑身解数,也依然回天乏术,这说起来虽然有些残忍,可死生原就是人间常事,人有时争不过命,也是天数使然。
“太祖在建国之初,就将‘医事之纠纷不入刑责’这一条列入了大周律,若我太医院内真有庸医害人性命,查明真相之后自会革职查办,甚至严重者,其三代之内皆不得再以行医谋生。娘娘若执意想置人以绝境,甚至索人性命,那老臣便要问一句了,天理何存?”
王济悬那边更是感动得流眼泪,心中直叹老师还是自家的亲。
屏风后的宁嫔冷嗤了一声,不再接茬。
柏奕也望着秦康。
虽然老爷子的这些话都是在为王济悬一干人等说情,但柏奕心中依然升起了一股对秦康的敬意,恨不得当场对方才秦康所说的话发出击节赞叹——医生就是和死神争夺时间的人啊。
他在从医之路上走得越深,反而越能体会到医学的无力和身而为人的脆弱。有太多疾病人类至今对其无可奈何,所以 Edward Trudeau 那句“有时治愈,经常关怀,总是安慰”才会得到那么多的共鸣。
柏奕不自觉地挺直了背,望着秦康的神情也更为恭敬起来。
秦康捻了捻胡子,话锋一转,又看向了柏世钧。
“再说说柏家父子这边的事。老臣这两日在西柴房守着,一方面是护着世钧免受锦衣卫的欺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老臣这几日看到、听到的事情也着实有趣,所以实在舍不得回去。”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秦康对这反应置若罔闻,兀自感叹道,“所谓……医者,易也。”
这句话,柏奕也是很耳熟的。
他记得在自己进太医院的第一天,柏世钧就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因为病人的病势变化多端,所以身为医者,从一开始便要知道自己所面对的乃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局势,行医用药不可有半分懈怠。
秦康接下来果然也当众把这句话解释了一遍,可他随即说道,“其实所谓医术,也是如此。旧学非有所变,不足以自存,亦不足以济时变也。所以老臣斗胆,请圣上容许柏家父子讲一讲他们的论断,老臣以为其行事虽然颇为诡谲,但也未必就毫无道理。”
说着,秦康也略略转身,对着身后太医院的一干人等说道,“尔等亦该如此。”
众人一时皆冷肃了神情,恭敬地向着老院使微微躬身,齐齐低答了一声,“是。”
建熙帝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一切。
他身子微微后仰,靠在御座上,嘴角略略上提,“柏奕,你以为秦院使方才所言如何?”
柏奕两手交握,他怀着极为诚挚的心情,向着秦康的方向作了一揖,“晚生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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