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大应站在殿门等候,檐下的雨被风带起,飘了几点落在他的袖上。
初夏的雨已然不凉,但不知为何,谭大应心中依旧觉得雨滴冰冷,在雨落到袖上后,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谭大伴,莫往前走了,雨都滴到衣服上了。”竹君站在谭大应身后唤道。
“王姬殿下。”谭大应闻言回头,脸上腾起微笑,带着眼角唇边的皱纹挤到一处。
“王姬殿下,王上在前殿等候,咱们过去吧!”
谭大应微侧着身子在竹君前面引路,待二人行至转交无人之处,竹君开口道:“今日之事,竹君要多谢谭大伴出手相助,竹君感激不尽。”
“王姬客气。”谭大应脚步放缓,说道:“今日之事,只是当年王后娘娘种豆得豆,王姬不必感谢,更何况王上那边,老奴无能,祸福还尚未可知。”
竹君一顿,复又开口道:“还是要多谢大伴,竹君知道,宫中多寡情,大伴今日能够出手,已然是帮了竹君大忙,岂有不谢之理?”
谭大应摇头道:“殿下,老奴是侍奉在王上身边的人,今日之事,已是老奴破例,再有下次怕是……”
“竹君省的。”竹君低笑道:“这宫里的规矩,竹君还是知道一些的,求人不如求己,大伴不必忧心。”
“即是这样,那老奴也就放下心了。”说到这儿,两人脸上俱都浮现笑意,待转过廊边。两人神情晦暗,笑意收敛,不再像刚才那样看得清喜怒。
【】
竹君前脚迈步走进殿中,谭大应后脚关上殿门。
彤云殿前殿之中,原本有些昏暗的殿中现下变得十分明亮。
几十盏宫灯在大殿两侧闪烁着烛光,齐王座椅两旁的仙鹤香炉飘起袅袅青烟。
竹君进入殿中,双手拱起放在眼前,还未跪下行礼,坐在上位的齐王闭目问道:“君儿,你今年年岁几何?”
“儿臣今年十而有三,再过两年,就是及笄之年。”
“已经十三岁了啊!”齐王感叹,复又问道:“那你觉得你是否是一个聪慧之人?”
“儿臣不敢妄言,若只是在这后宫中,单以智慧谋定高下,儿臣不输于他人。”
“不输于他人?呵呵。”齐王轻笑,“那你是否怨恨父王。”
“儿臣不怨亦不恨。”
“不怨不恨?只是不恨,还是……不敢?”
竹君沉默,双手举过头顶,跪下行了一礼后,在冰凉的地上正襟危坐,抬头看向齐王道:“父王,儿臣不怨不恨,但儿臣,不忿!”
“不忿?”齐王的声音中起了玩味,他睁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竹君,开口道:“今日孤王才发现,自你母后薨逝,你我父女已经好久没有说过几句肺腑之言。即使如此……”
齐王叹息一声,道:“今日不管你说什么,父王都设你无罪。”
“谢父王!”竹君俯身再行一礼,过后,她开口道:“父王,是否身居高位之人,都是多疑多虑,不愿相信他人?”
“确是如此。”齐王起身,缓缓走下。
“那儿臣再问父王,权力是否会使人迷失心智,忘情忘义?”
“确是如此。”
“即是这样,那儿臣心中疑窦以消,谢父王解惑。”
齐王站在竹君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听到竹君这样问自己,齐王开口笑道:“孤王当是如何,原来是君儿不忿父王太过多疑,伤了父女情谊。”
竹君低头不语,齐王看不清竹君表情,对着竹君喝道:“抬起头来,齐国的王姬,怎能轻易低头。”
竹君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心绪迭起。
一炷香后,齐王抚掌笑道:“这才是孤王的女儿,临危不惧,好好好!”
齐王撩起衣摆随意坐在竹君面前,道:“君儿,你觉得为政者多疑,是好事还是坏事?”
“即是好事,也是坏事。”
齐王笑问:“何为好事?何为坏事?”
“万事过犹不及,一过,就是坏事。”
“哦?”齐王询问竹君,“那你觉得父王何事过犹不及?”
“儿臣觉得,东阳公一事,父王过了。”
“哈哈哈哈哈——!”齐王闻言,哈哈大笑,良久,齐王收回笑声,转脸寒声问竹君道:“那么,君儿是觉得父王对东阳公太过苛待了吗?”
“是!”竹君毫不犹豫,开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