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明白。”姜奂唯唯称是,以他的聪明,当然听得出来张大夫的意思,脸一下子红了。
“明白啦?我看哪,我就给你开一些水剂得了,你这生活状态,也没法保证有人给你熬药喽。水剂都是配好的,你回去按时服用,喝之前在热水里热一热,别用开水和微波炉啊。”张大夫谆谆教导,他给姜奂开的方子里,主要是帮他平顺欲火,止燥护元,还有一两味成分是清凉温补的。
“记住了,叔叔。”姜奂有些尴尬地低头,看见张大夫的桌案玻璃板下面压了一张黑白的肖像照,那是个长得很有派的中年人,西装领带,双颊丰盈,头型一丝不乱。
“叔叔,这位老先生是谁呀?”姜奂问道。
张大夫写着方子的手停了下来,“这是我老父亲,以前他在世的时候,人称‘小儿王’的。”张老先生鼎盛时候神乎其技,堪称儿科圣手,名利双收,又积下阴德很多,他去世后,张建宗兢兢业业,接过‘小儿王’的名号,一日不干怠慢,但他那个不省心的女儿张玉靓从辽宁中医毕业了之后,却不守着本业,偏要出去开什么公司,还成了同性恋,跟一帮乌烟瘴气的人混在一起,想到了这里,他心里一翻个儿。
“对不起叔叔,我多嘴了吧,我错了……”姜奂见自己闯祸了,连忙找别的话题,他眼睛一转,见张大夫桌上还有一本薄薄的《人间词话》,“叔叔,您喜欢看《人间词话》呀?是喜欢王国维还是里边的那些词呢?”
“喜欢里边的那些词。”张大夫已经写好了方子,但现在没有别的患者上来,姜奂说的又是他喜欢的话题,索性多聊两句。
“我也觉得呀,叔叔,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的观点虽然精彩,但有时过于主观,用的都是孤证,他引的那些神作,对后人写东西的借鉴价值不大,他之后的顾随,虽然没有他那么高远幽玄的境界,但对我们这些普普通通吟诵的人呢,反而更有用处一些。”姜奂上学的时候,就喜欢读诗话词话,这下全都施展出来。
“王国维的东西呢,听起来是很好的,主观的诗人、客观的诗人,有我之境、无我之境,当时都是轰动一时的提法,但你要是真的用在填词作诗上,会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嘛!”
“对对对,叔叔,那您喜欢哪首词呢?我最喜欢南唐中主和后主的。”
“看王国维的意思,是后主词吧”张大夫说。
“我倒觉得他更偏爱中主李璟的作品呢。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他还专门品味比较过这两句孰优孰劣。”
“非也非也,他最喜欢的一定是后主的《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你看他在这之前之后说了好多话,他肯定是被打动的……”这一老一少俩文青翻开《人间词话》,指指点点,开始咀嚼书里的妙处来。
“什么晚来风?我看你是人来疯!都看完病开完药了,你还不让人家走,跟你研究这个玩意儿!”一声雷响,唤醒了二人的文学梦。王静林早就远远听见这俩人不说正经话,过来插着手站在他俩身后好久了。
“好好,这就去这就去!”张大夫手里的《人间词话》一哆嗦,差点掉在地上。
姜奂也慌得赶紧站起身来,回头一看,是个大个子的阿姨,脸上线条方方正正,两个外眼角向上挑起着,显得非常严厉,这位正是王静林,张玉靓的妈妈。
“阿……大夫。”姜奂差点喊阿姨,但是没敢。
“快去吧快去吧。”张大夫挥着手,轻声催他快去取药,两人相视一笑,姜奂快步出去了,经过张妈妈时还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陈部长一会儿就过来了,你准备准备,他的颈椎这回症状挺严重!”王静林看屋里没人,吩咐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