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饭吃饭,各自回家。
胡洪波上车就道:“这家可以作为顺位前三的候选。”
“为什么?”
“就是刚才饭桌上聊的。这县的书记年轻,要政绩,做事魄力很大,舍得投入,懂得放水养鱼。我常听人说办实业对当地行政环境要求挺高。不像我们贸易公司可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你们不行,有厂房设备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要是遇到个关门打狗的政府,你陷死在里面。”
“呃,还有这么一道讲究。没想到。”
“服气吗?”
“服。”
胡洪波哈哈大笑,心里异常畅快。他并无压好友一头的歹念,可是能让华夏兴心服口服,他还是非常引以为傲。
“国内办事,很多条规虽然写在纸上,执行起来却都有个‘但是’,也可以说有个弹性,比如刚才你希望用人民币出资便是一例。所以你光靠看资料不够,你还得广泛地与相关人员多多接触,从他们嘴里了解那个弹性的极限在哪里,你通过多方运作又能到达哪一个度。多了解总是没错,你总有一天用得到,或者举一反三用在别处。”
华夏兴再次看怪人似的看胡洪波,好不容易才把涌到嘴边的“真的吗?”吞回肚子里去。
“可是个人拥有那么大的弹性处决权,会不会助长权力寻租?”
“这不是你我所要考虑的问题。”
华夏兴听到这儿,终于融会贯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华夏兴听到这儿,终于融会贯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可他越是懂得多,越是不安起来。
他不清楚前路还有多少他不懂的东西,那些不懂的东西凭他脑子里的既有常识都是无法推知的,甚至他都无法问出问题,以向胡洪波请教。
他能问的只有一句,“那么我还应该留心点儿什么?”
华夏兴问了后好一阵子没听到回答,扭头见胡洪波鼓着腮帮子翻白眼,他不禁叹道:“刚回国时候还豪情满怀,看到满地都是不足,满地都是机会,现在才知艰难,而且是越来越觉艰难。”
“这才说明你入门了。”
“对,我以前常想,这么简单的事,国内的人为什么不去做。现在知道傻的其实是这么想的我,谁都不笨。”
“别矫枉过正,你毕竟出国深刻体会到另一片天空,哪天你若能做到熟知两边规则,融会贯通,我们就谁都不如你。唉,昨天杨丽对你怎么了?说详细点儿嘛。”
“她喝多了,非常热情,没想到。”华夏兴忍不住吹一个口哨,“她身材真好,我差点儿犯罪。”
“看今天那样子,她欢迎你犯罪。”
“那我也不能昨天她喝醉时候乘人之危。你仿佛特别在意杨小姐?有鬼?”
“没,我只是好奇你的态度。按说,不是出国一趟应该开放不少?你出差跟人谈业务那几天就没进出歌舞厅?”
“有啊,怎么没有,他们还叫小姐,我天,公共场所这么堂而皇之,我大开眼界。国内才开放。你……这几天嘉丽不方便,有没有进那种场合?”
胡洪波惊得跳起来,“别胡说。”
华夏兴大笑,“那你干嘛审我,我才理直气壮呢。送你回家还是去哪儿?”
“不用,我约了人喝咖啡,吃饭。娱乐时候要不要叫上你?”
“你不用喊我,我今天要消化这些资料,起码得顺背如流,还得制定计划。洪波,你有个大问题,你好像呆家里的时间比较少。”
“没有,我很顾家。”
胡洪波断然否认,非常坚决。
“可是工作需要,不得不放弃一些私人生活。”
华夏兴不以为然,但他知道嘉丽其实也这么想,他接触的那些大学同学也是说男人晚上应酬是理所当然。
华夏兴很矛盾,为了获得那些条规背后的“但是”,他是不是也得出席应酬。
可若如此,他用什么时间来学习,提高,以及享受个人生活?
还有,他是不是应该追逐那些“但是”。
他总觉得那些“但是”充满灰色,可那又是如此诱惑,犹如伊甸园的苹果。
华夏兴也没回家,他去了福利院。
才到福利院门口就接到余珊珊的电话,原来余珊珊进入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几天工作下来上司看她可行,就给她配了手机。
余珊珊趁周末赶紧买手机、入网、遍告众人。
华夏兴忽然很想请余珊珊吃晚饭,可是那头余珊珊口气急匆匆的,似乎身后有无数事情赶着,他只能断了念头。
他其实知道此时不应该接触余珊珊,万一被传入杨富贵耳朵,杨富贵又合理地做一下联想,余珊珊一个小姑娘有得吃亏。
可他告诉自己,他欠余珊珊一顿晚饭。
福利院还真没什么需要修理的,设施都非常新,洗衣机什么的都还是品牌货。
阿姨得知华夏兴有学历,就安排他给几个读小学的大孩子看作业。
这倒是华夏兴能得心应手的活儿。
他做到晚饭时间才离开。
他这回没见到那位保时捷女郎,却从孩子们嘴里得知,福利院的新楼是保时捷女郎梁女士和她丈夫盛华集团老总——宋总捐建,福利院的设备也是他们更新,福利院好多小妹妹的医药费也是他们支付。
华夏兴听着似曾相识,对孩子们单纯的小嘴复杂的八卦很觉得有意思。
等开着车回家路上才想起才回来的时候胡洪波在聚贤居请客,跟他说起过。
呀,那不是杨富贵传说中的保护伞吗?
华夏兴发现自己一个不小心钻进了盘丝洞。
但是在福利院两个小时的志愿工作,却令华夏兴出奇地安心。
什么原因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以后还会再来,但他会避开那位梁女士。
那个圈子里的人,他还是少惹为妙。
杨富贵和公司的出口部员工没那么快拿到两国的签证,急得跳脚,只能打电话请他在美国的弟弟杨连胜帮他跑这两个国家的公司询问拒付究竟是什么原因,打电话总是鞭长莫及。
杨连胜好不容易请出假来,跑第一个公司就获得有用消息,人说市一机的那批货侵犯专利,被律师发函警告了。
杨连胜在国外呆久了,认为这个原因无可非议,但他把原因电话给杨富贵,杨富贵却爆了。
此时正好家庭会议,二弟杨增和小妹杨丽都在杨富贵的办公室议论事情。
杨富贵摔了电话就道:“准是华夏兴干的好事。他娘的小子故意搞我,太歹毒了。”
杨富贵将杨连胜的调查复述给弟弟妹妹。
杨丽看着大哥暴跳如雷,一颗心莫名揪紧了。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她打断大哥,大声道:“大哥,我知道你接下来会做什么。但是我告诉你,他们留学国外的人有个帮,华夏兴现在也混那里,跟梁思文非常投机。”
杨富贵的暴怒凝在半空,面容扭曲而古怪,“你怎么知道?”
“我住华夏兴隔壁。”杨丽镇定自若地回答。“大哥,梁思文绝对不会赞成你专利侵权,你自己心里有数。”
“小子攀上了梁思文?”
“吃你一次亏,他还能不长个心眼?他是土生儿,身边有他爸和胡洪波两个军师呢,又不是天外飞来的外商。”
杨富贵杀气腾腾地盯着妹妹,但他家就一个杨丽不怕他。
可杨富贵硬是相信了杨丽的话,不为别的,他对梁思文认识至深,他早看出华夏兴身上有一股气质,其实与梁思文刚来华夏那阵子非常类似:那种优裕家庭出来的孩子天生有一股满不在乎的“傻气”。
“我们该查查内贼,谁告诉华夏兴外商消息,和我们这边交货装船的时间。”杨富贵的二弟杨增提醒盛怒之中大哥。
“不用查,个个都有嫌疑,个个没有嫌疑。”杨富贵迅速冷静下来,铁青着一张脸,“我们没做任何防范,分厂上千张嘴个个都会泄漏出去。包括进出口部的也会。真要认真查起来,我看工厂得乱好几天。这事我看到此打住,对谁也别说是因为专利原因,只能统一口径,是外商失信。要不然我一张脸往哪儿搁。老四,你通知办公室拟定处理进出口部当事人。”
杨丽答应,但她不放心地问:“华夏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