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须晨真君还是云石真君,都跟她强调这不是一门锐意凌云的道术,不适合心怀傲气的人,但杜兰真看完玉简,觉得他们说的也对,也不对。
秘传大衍神锋确实是一门以中正平和为根基的道术,与寻常剑修一往无前的风格不太一样,更加稳重。但若说它不是那一剑破万法的道术,也实在是委屈了它!
并非一往无前、誓不回头、锐意凌云便是最强势,平和含蓄、堂皇中正自有其力量,这正是一门无声胜有声、以静制动的道术,走那堂皇大道,练成后锋锐无匹、势不可挡!
这确乎是一门她会喜欢的道术。杜兰真按照玉简所录法门祭练,其中手法玄妙精巧,远胜过她所见过的所有法术,以杜兰真的天资,尚不能很快学会,必须静下心来,立在那里反复琢磨了三日,终于勉强掌握了。
云石真君始终坐在那里看道经,偶尔冷眼看她一会,并不发话,也不指点。杜兰真心知自己倘若开口询问,云石真君也不会不答,但一旦开了口,就会产生畏难情绪,到时就难以靠自己思考解决难题了。若是连祭炼法门也不能依靠自己掌握,那还学什么道术!
修仙不同读书,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云石真君已经给她点明关窍了,倘若她还东问西问,连法门也要请教,真君不仅不会认为她好学勤问,反而会觉得她愚笨,不懂得自己思考,认为这门道术与她无缘。
杜兰真自觉已经掌握此法门,当下道,“师伯,弟子学会了。”她可实在是个乖觉的,现在已经亲亲密密叫起师伯了。
云石真君不置一词,点点头,从桌上抽了张纸飘到她面前,“且使出来我看看。”
幸好杜兰真不是不懂装懂的样子货,当下接过纸,捻住一角,轻飘飘的挥出,手臂在空中乱舞了一番,不知道还以为她在耍什么把戏。
但以云石真君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她是使用了秘传大衍神锋上的法门,以这张纸为剑,使了一套碧玉拂风剑法。
碧玉拂风剑法是一套非常基础非常烂大街的剑法,效仿杨柳拂风,走的是轻灵飘渺的路数,凡是极尘宗弟子大多会耍两手。
云石真君伸手又抽出一张纸,轻飘飘的飞过去,好似不带一点力道,杜兰真却如临大敌,肃容相对,紧紧攥住手中的纸,待那纸片飞来,才缓缓迎上。
那看似软塌塌的纸片唯有在接触时才会显露出坚硬来,杜兰真的纸片甫一触及那纸片,便觉硬物触及金属之感,她并不慌张,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即使是寻常修士用灵气也能办到。
谁料她一去还未力尽,手里的纸片便已将那半空中的纸片划成了两半,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一左一右朝她飞来,来势凶猛,纸面凌厉,显然这分成两份是云石真君有意为之。
杜兰真沉着收手,手里的纸片比飞来的纸片快的多,转眼又收到面前,她忽的收手,原本攥着的纸片便自行飞上,迎着那两片飞来的纸片,左摇右晃,绕了两圈,软绵绵的,却把其上力道消减,把它们带走了。
那三片纸片又慢悠悠的回到桌上。云石真君流露出些淡淡的赞赏来,“你不专修剑,刚刚学成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杜兰真赶忙道,“师伯谬赞了,弟子花了三日才掌握法门,实在惭愧。”
“你这速度也不错了。”云石真君摆摆手,“日后先寻一趁手法宝,慢慢的练就是了。”
杜兰真想起十年前初见杜磊时得的那把唤作“胭脂色”的修眉刀,心里已有成算,恭声应喏。她不由觉得有趣,明明她自家走的是法修的路数,却又有几分阵修的传承,现在又来一个剑修道术,以后走出去,大家怕也说不清她到底学什么了。
她全当做玩笑说与云石真君听了,真君淡淡道,“所谓万法归一,谁管你到底学的什么呢?你会问出这个问题,可见你还没看透。”
杜兰真惊了一下,立刻低下头认错,“弟子驽钝。”
“也不怪你。”云石真君颇为怅惘的叹了一声,“如今这修真界是越来越浮躁了,冒冒然就把人分成什么阵修剑修符修,那使刀的是不是叫刀修,使枪的呢?枪修?若是都会,那又叫什么?修炼到底是求道还是学艺?提升本身才是要务,其他的,不过都是手段,岂能因术废道!”他说到最后,已是疾言厉色,怒目圆瞪。
杜兰真虽知云石真君只是有感而发,并非对她发怒,但真君怒色,含威不露,其气势虽蓄,她却有满室刀兵之感,不由噤若寒蝉,垂首称是。
“我看你还不错。”云石真君慢慢收了怒色,语气平淡,“切勿自误啊!”
“弟子谨遵教诲!”见识了云石真君的怒色,杜兰真哪还能直视他的平淡,拿出十二万分的恭敬,字字谨慎。
即使没有云石真君这一番话,杜兰真一般也不至于因术废道,但人生谁说的清,保不准哪天世事无常,她就长歪了。云石真君此时疾言厉色,却是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己为自己划了一道界限,往后便能时时察视自身,绝不越界。
“以后就自己好好练吧。”云石真君点点头,一挥手,杜兰真眼前一花,转眼又立在三层入口了。
她甫一站定,便对上那位轮值的真人笑嘻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