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薇薇按下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响了十多秒，接起来。
“妈，我、我——我过一段时间就回家，你最近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女人开心又满足的样子，问两句这边的情况，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村里的生活。
戚薇薇用尽全身力气咬紧下唇，成串的眼泪把刚补好的妆容洗刷成滑稽的涂鸦。
“怎么了？小薇你感冒了，怎么鼻音这么重？”
戚薇薇竭力屏住气息：“有、有一点，没事。”
“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啊，天气要凉了，记得这两天就要开始加衣服了。还有等会就去煮葱白水喝，喝完再睡，你小时候感冒一喝葱白水就好了。”
敦厚的女声一声接着一声嘱咐，说了好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久了：“不说了，长途太浪费电话钱了，那妈挂了，你早点睡啊今天。”
“好、好。等等，妈——”
“啊？还有啥事？”
“……妈，你有后悔过现在的生活吗？”
“说啥呢你，都过过来了，能有什么后悔。小孩子家家的，别多想啊，妈再有几十年都要入土了，现在只盼着你将来能好，哪里还管得了以前。”
戚薇薇深吸气：“好，我知道了。那……戚天龙是我爸对吗？”
那边顿了一下，戚薇薇听到了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演98版‘英雄儿女传’里面的刘长河的演员戚天龙，是我爸对不对？”
母亲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你听谁瞎说的！”
确证了心中的答案，戚薇薇惨笑一声，寸步不让：“死老太婆走之前亲口跟我说的，说那个白眼狼从来没把养了他十几年的后娘当亲娘，死都不回来看她一眼。”
话筒那边，母亲的呼吸陡然变粗，再出声的时候，喉咙像被哽住了一样：“那是你奶，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戚薇薇的心，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悲哀埋得透不过气来：“所以，你就像牛马一样，捡了他不要的后娘，一照顾就是二十年……？”
“死丫头，你今天是得了失心疯了！我说了他不是他不是！你爸已经死了，你奶走的时候已经糊涂了才会胡言乱语！”
戚薇薇静静道：“我今天看到他了，就隔着十米的距离。”
那边尖刻的声音嘎然停止。
“小薇？小薇，你不要做傻事儿啊，都过去了，早就过去了，妈是自愿的，没人逼妈，你别去找他，妈求求你了。真的，别去——呜呜呜——”
听着话筒里情真意切的哀求和啜泣，不知为什么，戚薇薇却感到无比地寒冷。
“真的你别去，你要妈跪下来求你吗……你个不孝女，我一个人家里家外把你拉扯大，供你上学，你出去一趟就不听话了啊——你是要把我逼死啊！你怎么就这么能作呢……”
泪，早已在微凉的夜色下，风干成丑陋的划痕。
戚薇薇滑落在地，她早就知道了。
真的……没什么好意外的，她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她缺失的童年，她在嘲讽中捱过的难堪的时光，她被老太婆当成贱·种谩骂的那些灰色的日子……
就，让这场荒唐的演了二十几年的哑剧，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