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当时不到十岁的小皇帝为了跟自己亲妈争权,把自己变成了孤儿。
这种说法虽然难免有些阴谋论的味道,但并非空穴来风,毕竟即便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整天生活在一群勾心斗角的人之间,也难免受其影响。
然而如果说是西夏部分忠于皇室的贵族大臣为了避免外戚专权,煽动李谅祚弑母,或是自作主张杀了没藏太后然后跟李谅祚说“我们都是为了你好”,这样就说得通了,而且可信性极高,至于为什么,五年后再说。
有种说法是,在政治斗争中,当一个人死后谁获得的利益最大,谁就有最大的可能是凶手。
按这种理论来看,没藏讹庞有一点点可能。
在没藏太后死后仅一个月,没藏讹庞便把女儿嫁给了不到十岁的小皇帝,似乎这一次,他真的成为了西夏的话事人。
为什么说“似乎”?
因为前边说过,他是一个好的阴谋家,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
即便没藏太后真是死于这位哥哥之手,他依然没有在这次事件中抢到最大的那块蛋糕。
或者说他错误地认为抢到了。
没藏讹庞作为自封的话事人,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在朝中铲除异己一揽大权,成为真正的西夏第一人。
但他没有,他还在惦记屈野河旁那些地。
与之前不同的是,没藏太后死后,没藏讹庞自以为没有人可以限制自己,这次大手大脚地派了上万人去种地。
宋方去交涉,两方在忽里堆爆发了一场小规模团战,没藏讹庞打赢了。
不仅对宋方动手动脚,这位自封的话事人还对吐蕃一方不安分。
吐蕃捺罗部阿作率部投靠,没藏讹庞让阿作作为向导攻打青唐城,这次没赢。
本想捏软柿子,结果碰上了硬点子,没藏讹庞痛定思痛,决定还是要骚扰宋朝,毕竟他们是文明人,好说话,而且宋人比较有钱,小偷小摸也能赚不少。
于是这位以西夏老大自居的谐星继续在屈野河畔偷鸡摸狗,妄指屈野河中央为界,遣兵沿河屯驻,白昼迫逐汉人,夜则过河剽窃。
“剽窃”,啧啧啧,听听,这像是个大人物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宋方面对如此无赖行径,关闭了河东互市,让没藏讹庞给个说法。
这回他彻底慌了,要知道西夏盛产羊、马、毡、毯,都是要往外卖的,确切地说就是卖给宋朝一方,因为西夏周边三面都是比自己还穷的穷鬼,只有宋朝才能消化他们的产品,关闭互市这一手可谓是釜底抽薪,直接打中了西夏的七寸。
最重要的是,没藏讹庞的绝技耍无赖面对这一招毫无作用,因为这些不是他一个人的生意,而是从官到民全体西夏人的,所以西夏国内一时间上下天怒人怨。
识时务者为俊杰,该怂就得怂。
讹庞乃遣使至麟府,请退河西田二十里还中国,愿通和市。
你想闹就闹,你想怂就怂,我的面子往哪放?
经略使梁适不同意。
此时还好,因为西夏还有一种特产——盐。
确切地说是私盐,宋朝当然不缺盐,但陕西的解盐价格极高,所以两国的私盐贩子往来如织,给西夏输血。
针对此事,仁宗派薛向为转运使,平抑陕西盐价,又砍了西夏一刀。
没藏讹庞破罐子破摔了——继续偷鸡摸狗吧。
此时距没藏太后之死,已经三年有余了。
这三年多来,小皇帝李谅祚成长地很快。
之所以说他有弑母的可能,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表现过对母亲的感情,前面说过,没藏太后很会装孙子,所以得知她的死讯,仁宗还为她装作很伤心的样子辍朝一日表示态度。
《宋史》记载,没藏太后死后,宋朝派集贤校理冯浩假尚书刑部郎中、直史馆为吊慰使,文思副使张惟清假文思为使副前去吊唁,李谅祚直接把自己老娘生前骑的良驹献给仁宗了,什么睹物思人,不存在,仿佛巴不得立刻抹掉没藏太后的所有痕迹。
前面还说过,李谅祚即位初期,实权掌握在诺移赏都等几个顾命大臣手中,可这几位当着临死的李元昊的面跟没藏讹庞骂街的权臣,在这十年中陆续收到了死神的录取通知书。
正所谓要想成为天下第一,不需要将武功练到登峰造极,只要坚持健康的生活和饮食习惯,活得够久,把比自己厉害的都熬死就行了。
没藏讹庞表示,正是如此,虽然我政治水平不够,但只要我多喝板蓝根养生,把比我牛的害死或是熬死,那我早晚会成为西夏的话事人。
事情确实向着他的预期发展着,十年间,随着老一辈权臣们的老去或死亡,年轻的没藏讹庞正在用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方法上位。
没藏太后死后第三年,我们选取《宋史》记载,李谅祚于李元昊死前那年出生,那也就是时年十二周岁的李谅祚开始参与国事。
没藏讹庞像一条骄傲的公狗在树下撒尿标记地盘一样,迫不及待地向初入政坛的小皇帝宣示主权。
李谅祚出生后直到登基前住在没藏讹庞家,他乳母的丈夫名为高怀昌,后来成为了李谅祚的亲信,担任他的六宅使,也就是帮皇帝管理宅院的管家。
众所周知,所谓立威,是要杀人的,而且最有效的目标正是你想威吓那人的亲信。
所以没藏讹庞找借口杀了高怀昌和李谅祚的另一个亲信毛惟正,以此宣告天下——这个码头只有一个庞哥,那就是我没藏讹庞,其他人哪怕是皇帝,也是个弟弟。
李谅祚年纪虽小,却也知道隐忍的道理,而且他比没藏讹庞更有政治嗅觉。
他懂得一个没藏讹庞不懂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