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榆雁刚刚回屋,正坐在床上脱靴子时听到赵枢的喊声,从床上弹起来去隔壁赵枢房间汇报。
敲门进屋后,看到赵枢正一脸茫然地坐在桌子前。
冯榆雁拱手行礼,
“郡王。”
赵枢又愣了会儿神,仿佛还没从那个装逼的梦中醒过来。
有一说一,装逼真爽。
冯榆雁发现赵枢盯着自己,好像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他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烛光中也看不清手上是不是有脏东西。
“别看了你脸上没东西。”
“额……那郡王在看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我的眼神很犀利,像一力建立起那庞大金融帝国的掌权者,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丫鬟打扮的女人立即是一个激灵?”
赵枢的声音不高语速很快,又有些生僻词,冯榆雁完全没听懂,
“郡王说什么?”
“没什么,我在呻吟。”
看来自己终究没有爽文男主角的王八之气。
冯榆雁依旧没有听懂,他觉得自己和自家郡王之间必有一个病了,自己应该没病,所以……
“郡王是病了吗?”
“没有,病了的人会去治病,无病才会呻吟。”
“有道理啊,卑职受教。”
赵枢发现自己的言行一直在影响身边的人,比如冯榆雁不知何时也搞了个小本子作为备忘录,此事他正在舔笔尖记下刚学到的“道理”。
“老冯,昨天我喝醉后说了什么?”
冯榆雁停下笔,有些惊讶,
“喝醉后?郡王没醉啊。”
“是吗……”
“是啊,郡王一直很清醒。”
没喝醉怎么会梦中装逼?
“你打探消息刚回来?”
“是,郡王,消息打听清楚了,县衙自称有梁山盗纵火劫狱,放跑了所有犯人,杀十余衙役潜逃,现已关闭所有城门挨家搜索。”
“什么时候关的城门?”
“事发后二十分钟左右。”
“也就是说李鹿他们已经跑了。”
“应该是的。”
赵枢没问死了十几个衙役的事,昨晚县衙里里外外衙役狱卒加起来也就十几个,不可能都在大牢里,肯定是他们胡说八道。
“那就好,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干不对?”
“卑职不敢评判,不过京东路吏治糜烂卑职等都有目共睹,前天下午跟王捕头喝酒时,他更是醉酒大骂周边几县的大人们渎职,卑职没有拦他,据他所说他当年学艺时的师兄弟们大都是家境殷实的,但这二十年来大都破产,不乏被贪官所逼落草为寇者。此处贪官污吏横行欺压百姓,郡王此举总不会让局面变得更坏。”
冯榆雁欲言又止,
“只是……”
“只是不合君子所为。”
“卑职不敢有此想法,军中便有不少罪犯,卑职也跟其中不少曾把酒言欢,对此事并无介怀,郡王想要收拢梁山盗实在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只是卑职对钱家那小子杀人一案有些别扭。”
“你应该别扭,这说明你是个正直的人,但现实不是做梦,我们做些事情总不能事事兼顾,有些时候为了达到高尚的目的不得不做一些卑鄙的事情,你要学会安慰自己。”
“如何安慰?”
“比如坏人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好人成佛却需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这个世道总是对坏人更容忍的。”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卑职听过,但‘九九八十一难’又是何典故?”
“是一个故事,回京后你多去酒楼听听书就知道了。”
“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是劝人向善吗?”
“哦。那是安慰你的话,佛家最大的作用就是安抚人心,让人变得平静,让人在做了恶事之后找到原谅自己的借口。最后杀人杀的心安理得,毕竟,杀一个人是杀,杀一万个还是杀,等杀够人了之后,就把屠刀往地上一丢,披上袈裟,原谅自己,又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干净好人。”
赵枢的话让冯榆雁沉默良久,又张嘴舔了舔手中毛笔,在自己的备忘录上翻了一页,
“原来是这样,卑职之前一直搞错了,多谢郡王赐教。”
“你记个屁,别写了。”
“啊?怎么了郡王?”
“这全是胡说八道的,总有些自以为是的半吊子书生,书读的不怎么样歪曲别人的意思总是一套一套的。就拿这句话来说吧,大家都知道这话是佛教引人向善,如果我也这么说,岂不是显得我跟普通人一样?这就落了下乘,不,我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说些惊人之语引人注意。引人向善?不,我偏偏把这句话曲解成教人作恶,我跟别人说的都不一样,世人皆醉我独醒,我才是天上最闪亮的那颗星。你看,这是不是让人很有成就感?就算有人指出我的错也不打紧,总有部分人有跟我一样的想法,只要骗到他们就够了。”
冯榆雁呆了,在这个年代读书人都是极受尊重的,尤其是对他这种没怎么读过书的人,对书本总是有些神圣的敬畏。但读书人在赵枢嘴中反倒跟市井无赖并无两样,这与他在二十五年人生中对读书人的了解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