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枢是心里有点发怵,所以多叨叨几句给自己些时间做心理准备。
叨叨完,赵枢眼一闭心一横脚一跺,长呼一口气,换下道袍穿戴上装备,然后揭开白布。
“零号样本,身高五尺二寸,面黑长须,体型偏瘦,嗯……牙齿有脱落,大概是三颗……”赵枢嘴里嘟囔着,把外貌特征记录到纸上,然后寥寥几笔画出简图。
他此时还是低估了这具被他随口命名为“零号样本”的尸体在这个时空后世的医学史上,会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还行,也不是很恶心。”赵枢自我安慰道。
三分钟后他会改变这个看法。
记录完外表特征,赵枢打开一个小皮包——那是铁匠按他的要求制作的几把手术刀。
当然,只是手术刀样式的小刀,跟后世真正的手术刀比起来还是天壤之别。
拔下零号样本上的一根头发放在长柄短刃的小刀刀刃上,“呼”得一声吹一口气,头发应声而断。
“手艺真不错。”
“呼……”
“第一步,分离皮肤……”
赵枢手有些抖,笨拙地切开胸部皮肤,专业解剖应该在胸壁皮肤作丁字切口,但由于赵枢并不懂具体的解剖手法,所以直接一刀从上到下划开了胸腔。
接下来把刀横着伸进样本切口右侧,沿着胸肌剥离开皮肤,就像猪肉去皮一样。
然后在腹部沿横向切开,像脱衣服一样把皮肤剥下去……
据白露所说,这位样本朋友是得肠痈死的,然而古代把肠部疾病都叫肠痈,直到剥开腹膜,赵枢才搞明白他得的是什么病。
“原来是阑尾炎啊……”这个后世小的不能再小的手术,在古代确是不治之症。
不得不说赵枢从小接受的贵族教育的确体现在他日常的言行举止中,除了在少数几个比较亲近的人面前没什么架子之外,他大多数时间还是很有士大夫所说的“君子”风范的。
比如呕吐之前还能从容摘下口罩。
去年水灾之时赵枢也见过腐烂的尸体,但那些都是隔着很远看,如此近距离观察还是头一遭,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胃里还是忍不住往上翻涌,终于还是吐了出来。
“看来洒家不是当医生的料……”
说归说,赵枢还是一边吐一边进行解剖,分离皮肤之后,用彩色颜料在纸上画出肌肉图。
“明天再继续吧……实在是没什么能吐的了。”
好在赵枢虽然高估了自己的忍耐能力,却没有高估自己的食欲,吐了半天之后还能吃得下东西,虽然作坊食堂的饭菜并不合胃口。
吃饱了才有力气吐啊……
赵枢之后的几天就在边解剖边吐,吐完吃,吃完再吐中度过了,后来终于适应了,开颅时不仅没吐,还能凑近欣赏一番。
专业人士只要三四个小时就能解剖完的样本,赵枢连带画出各个器官的细节图,竟花了五天时间,外行终究是外行啊。
不过足够了,清晰的器官结构图加上赵枢前世的生物知识,只要普及开来,至少能让这个时代对人体结构的了解缩短七百年时间,信息优势啊……
以后还可以买一些患不同病的尸体,再研究一下病理特征。
“是不是有点变态了……”赵枢也有些受到儒家的思想影响,“不过历史上的医学研究不都是这么来的嘛。”赵枢安慰自己。
赵枢不知道的是,历史上的医学研究环境比他想到的要恶劣的多,西方也同样有尊重尸体的文化,以至于解剖学发展的时候,曾经因为样本来源太少,甚至发生了大量盗墓和杀人卖尸的罪行,而医生为了得到样本,对明知是刚刚死亡的尸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揭发罪行,导致不少无辜者死于非命。
画完图后,赵枢把尸体缝合起来,喊来侍卫把零号样本送到山上安葬,然后又在旁边念了几篇经文超度。
“不对……”下山的时候,赵枢翻看经书时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郡王?”
“超度是不是应该念《往生咒》?”
“这个……卑职不知。”
“没错,‘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这才是超度亡者用的,咱们念错经了。”虽然宋朝大兴道教,但赵枢本人对于道教的理解也是个半吊子,有些后悔没提前向竹樱请教。
“可郡王不是从不信鬼神之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