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桂含姿,清秋是素期。一年逢好夜,万里见明时。”
中秋赏月是一件非常有意境的雅事,寄托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每一年,如果这一天的晚上刚好能看见月亮,我一定会想,看吧,那天上的月亮,文人墨客们赋予了它多少意味,历代传承,成为我们文化的魂。正如张若虚的那首《春江花月夜》,虽然并不是描写中秋之月的诗句,但是,“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这些朗朗上口又发人深省的感慨,早已经超越了季节,跨越了时代,成为民族文化的瑰宝,现在的我们,只要心中吟诵着这些诗句,就会体会到历史的厚重,找寻到文化的源头。
正如李白的“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其他人我不太清楚,对于我个人而言,看到天上的月亮,只要想到它曾经照过张若虚,照过李白,照过苏轼,照过曹雪芹,就觉得心潮澎湃,心中特别感念他们给我们留下了如此宝贵的文化财富,没有他们,我们眼下的生活将只有房子和票子,没有诗歌,也没有远方。
另外,我还把天上的月亮当成一种媒介,抛开它在天体物理方面的属性,也不管那些自转公转的科学原理,我总觉得几千年来,它从未改变,总是用自己的盈缺,来警醒世人——悲欢离合实乃人生常态,同时,它又是整个中华民族乃至整个人类历史的见证者,它知道那么多朝代更替的秘密,却总是沉默不言,它见过多少沧海桑田的变化,却依然不紧不慢,在云彩里走着,自有一套步伐,在历史里闪光,自有独特魅力。
这是我在海源过的第一个中秋节,所以特别希望能看到完美的月亮,可是昨天早上起来,乌云满天,难免有些心情惆怅,看着阳台上已经盛开的紫红色三角梅,不免遗憾地想,中秋节可以没有月饼,毕竟现在的月饼是越来越复杂了,有蛋黄馅的,有水果馅的,有豆沙馅的,甚至还有云腿馅的,真是五花八门,目不暇接,可是,却缺少了一份期待,想起小时候,只有过年才能有新衣新鞋,只有元宵才能看花灯,只有端午才能包粽子,只有中秋才能吃月饼,所谓物以稀为贵,只有强烈的期待,才能够真正生出极致的幸福感。但是,中秋节是万万不能缺了月亮的,或者晴空万里毫无遮挡,或者拨开乌云终得一见,又或者霁月相逢、彩云追月,你看它发着清冷的光,圆圆地挂在天上,默默地看着当下发生的一切,又带来古人的诗情和画意。这是多么美好的体验,诗人们为它命名,为它写下动人的诗篇,而我们,想象着那些创造它的画面,隔着历史长河回应那些亘古不变的问候,生而为人,不应该忙着生或者忙着死,应该用这有限的人生去体悟艺术的隽永,文化的奥秘。
正当我望着窗外的云层感到遗憾的时候,书阳却非常肯定地说,海源的雨季,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几个样,以前在老家积攒的那点晴雨知识根本不适用,你看,天上的云虽然比较厚,但是它们正在缓慢地移动,还有风,你没感觉到吗?说不定一会儿乌云就会被吹散了,晚上一定能看到漂亮的月亮,你就不要再唉声叹气了。
听他这样说,我突然就变得开心起来,是啊,前天不就是这样的天气吗?早上乌云密布,甚至还洒下了几滴雨点,但是后来又收敛了,一直阴着,直到下午四点钟,乌云才慢慢地被风吹薄,太阳光线突破层层阻碍,照耀着炊烟袅袅的村庄,有两条狭长的云,环绕着夕阳,像极了戏里的双龙戏珠,给天空增添了一种美妙的动感。再看那夕阳下的村庄,一边明丽,一边晦暗,真是“半山瑟瑟半山红”,非常宁静而悠远。晚上,我和书阳去菜市场买水果,在桂花树下驻足,一边闻着桂花香,一边看月亮从云层里慢慢探出头,可是云块的速度似乎比它更快,马上就又遮住它了,但是它不屈不挠,不一会儿又探出头来,这一次,不知道是它走得快,还是云块改变了行动路线,它终于慢慢露出全貌,看着已经是满月的样子了,但是我们都觉得,八月十四的月亮,似乎没有那么圆满,所以非常期待八月十五的月亮。
大概在昨天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我看到有太阳光线从窗口透进房间,那一方小小的光影世界让我看到了希望,热情也随之高涨,并且特意跑到窗边望了望天空,想看看云块的走势,祈祷它们不要遮住晚上的中秋之月,实现我这个外乡人对月思乡、望月怀古的心愿。
傍晚的时候,西边的乌云镶着金边,太阳不管怎么努力都难以突破云层,这不免让我忧心忡忡,不过幸运的是,东边的天空只有几朵薄薄的白云在飘,只要没有更厚的云层加入,就能看见中秋之月的面貌。
我之所以如此期待中秋节的月亮,主要是因为,一千个望月者,就有一千个中秋之月。
比如,苏轼一生大起大落,心境复杂又豁达,所以他写月亮,有“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豪迈,也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美好祝愿,还有“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的哀愁。而曹雪芹,少时锦衣玉食,后遇家中巨变,虽有旷世才情,却举家食粥,所以才会写出“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的句子,多么悲凉,又多么才华横溢,那时候的贾府,早已不是元春省亲的时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大观园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留下一片荒凉,这一轮中秋“冷月”寄托了曹雪芹多少人生况味……
晚霞染红了西方的天空,云层变成了波浪状,将无法露面的夕阳淹没在云海中,月亮就要升起来了。虽然我并不是它在江畔初照的人,也不是它千百年来等待的人,但并不妨碍我隔着历史的时空,学着诗人们的样子,向远方的亲友表达思念之情,并且慨叹一声“何事长向别时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