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陪同保荐机构的人员去了生产现场,虽然这是我第二次去,但是依然无法当向导,只得跟随他们听技术人员讲解,工艺技术果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弄懂的事情,需要时间累积,需要花心思去钻研。
没有精湛的业务,没有熟悉的人际,这是我的现状,但工作内容对协调、整合、沟通等方面的要求又很高,我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无法在短时间内达到理想的状态。当然,这些只是我自己的苦恼,也可以说是庸人自扰,因为并没有人要求我应该做到什么样,只是我心里有一个标杆,一切都是内心审判的结果。
说一件非常具体的例子,比如,保荐机构需要历史沿革情况,基本完成任务的标准是,提供公司自成立以来的历次股权转让的工商登记档案,再附上股东会决议、股权转让协议;较好完成任务是,对这些资料进行分析,用文字或者表格的形式,非常直观地把整个发展过程归纳出来,而不仅仅是提供一堆材料。这两者的区别是,前者是收集员,后者是分析员,两者所需的时间和精力完全不同,工作效果也有天壤之别。
可是,目前的情况是,因为我对公司人员不熟,对各部门岗位职责不熟,导致收集资料效率不高,常常要辗转好几个人才能找到真正想要的资料,但是工作任务是有时限的,只能做到基本完成,无法达到想要的效果。
我想,这就是专业和非专业的区别。
比如我和书阳,他所从事的是研发工作,换一个公司,甚至换一个行业,都不会让他有捉襟见肘的感觉,因为他在一家企业或者一个行业累积的是产品的研发能力,以及将小试技术转化成中试技术的能力,对人际关系和企业熟悉程度依赖不高,而我所累积的是“这家”企业的运营管理和内控程序,换一家企业,虽然运营管理和内控程序大体相通,但是制定和执行这些制度的人却完全不同,工作内容非常依赖人际和环境。这就是为什么,当一家企业破产清算的时候,如果涉及到再就业,最容易找到工作机会的是技术人员,最不容易的是行政人员。
记得从天捷走的时候,我跟那位敬重的领导说过,其实我非常羡慕那种专业性非常强的人员,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地适应工作,我想成为那样的人。
可是,在我放弃当语文老师的那一刻,就与这种专业性远离了,我这辈子的职业生涯注定是多而杂的,年轻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什么叫职业规划,也不知道在企业就业意味着什么,那时候年轻气盛,总觉得只要自己肯学习,没有什么是搞不定的,如今才明白,何止是男怕入错行,这句话对女性来说,同样适用。
但是,我却不能后悔,因为不管内心如何动荡,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这样一来,我就必须说点安慰自己的话,梳理一下行政这个行业对我人生带来的改变。
最大的变化就是我脸皮厚了,敢于求助,敢于表达自己情绪了。以前我脸皮非常薄,从不敢向人求助,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年夏天,山体滑坡导致道路被阻,我乘坐的中巴车无法通过,只能步行去学校,一路上看到有小车经过,但却不敢挥手求助,一个人沿着公路走了一个下午,天黑了才到学校。这件事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后来我跟路千千和杨小芮说起时,她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多危险,要是遇到了坏人该怎么办呢?再后来,心理学博士路千千更是做了十分深入的分析,她说我之所以做那样的选择,其实是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因为我有一个自尊心极强,万事不肯求人的母亲,还有一个一辈子都不向命运低头的外公,他们的强势深深影响了我,导致我性格软弱又好强,软弱就是凡事不敢说出自己主张,好强就是总是闷头苦干,不肯寻求帮助,也不肯跟他人交流。
她说,软弱会导致自卑,好强会导致自尊,当这些性格揉在一起,就组成了那样一个我——脸皮薄、敏感、过度自尊。
我带着这样的性格去天捷上班,经过多少次自我否定和自我鼓励,才在行政办公室那样的环境里存活下来。
我逼着自己去适应工作,开口向他人求助,问陌生人要联系方式,对接调研或者接待事宜,接受“骂人”文化的洗礼,尤其是当我第一次因为工作上较真,对他人大声说话时,我激动得热泪盈眶,要知道,以前的我,从不敢反对别人,说话总是柔声细语的,这样的改变让我狂喜不已,说明我终于摆脱了原生家庭的束缚,勇敢地做一个敢说敢笑的人。
再就是我做事不再拖拖拉拉了。我以前,做任何事都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着急,比如做毕业论文,总是觉得时间还多,不妨事的,就这样拖到论文答辩前一个月才着急忙慌地去查找资料,结果文献综述就花掉了两周时间,最后为了完成论文,只好挑灯夜战,身体上和精神上都备受摧残。但是到了天捷以后就不一样了,比如,客人马上就要到楼下了,领导才通知准备会议室,我们必须立即行动,以最快的速度准备茶水、打开设备、准备资料,决不能让客人看到慌乱的一面,这样的经历多了,我就形成了遇事立马解决的习惯,没有理由,没有借口,并且无论多么麻烦,都有耐心去想最好的办法解决。
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改变,那就是我终于戒掉了我身上的书卷气。对于这一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书阳是支持的,他讨厌我以前说起话来总是引经据典,有掉书袋的嫌疑;路千千则觉得很可惜,我那么一个爱好文学的人,现在说话写作都透着一股子俗气;杨小芮持中立态度,她觉得只要开心,怎么都好;最开心的是我天捷的领导和同事们,他们认为,自从我撕掉文艺青年的标签以后,做事麻利了,也不别别扭扭了,无论是撰写材料,还是端茶倒水,都能完成得很好,简直就是“文武全才”。至于我自己,当时并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意味着什么,现在我明白了,只有舍掉远山,才能获得眼前的幸福,只有真正丢掉书袋,才能拥有自己的写作风格,才能贴近人物、贴近自己、贴近读者和生活。
如此看来,虽然行政工作不能为我的专业性积累经验,让自己朝某个纵深处深挖,但它拓展了我工作的宽度,让我有好几个方向可以选择,更重要的,它把我的精神世界从云端拽到了地面,让我可以脚踏实地去生活,毕竟,世上只有一个路千千,她才是那个活得虚无缥缈的人,而我,顾江心,只是平凡的大多数,工作着,生活着,以普通人的坚韧和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