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戚安宛擦了擦眼泪,冷声朝一旁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侍者吩咐道:“扶本公主起来,准备笔墨纸砚。”
膝盖上的剧痛尤其明显,千万连站都站不稳,只能在侍者的搀扶下勉强而立,快速写了一封潦草的信,随即亲手交给赵月秋。
“此信,还请夫人一定要交给君远峥。”
听罢,赵月秋深深吸了口气,将信接了过来。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皇陵。
入上京城时,赵月秋何种风尘仆仆,相比从前入京时的从容,眼下的她,早已没了坦然平和。
她几乎是立即入了君府,两鬓的白霜越浓。
君府之中,气氛异常凝重。
所有人都知道君门老将军病重,或许剩余时日不长了。
就连金銮殿的天子,也因此几度动怒,发落了太医院的部分太医。
见到赵月秋,君远峥立即迈步迎了上去:“姑姑……”
赵月秋急声询问:“情况如何?”
“怕是不太好了。”君远峥深深的吸了口气,眉宇间笼罩着一层乌云,嘴角紧抿成一条线:“太医说,或许没几日了。”
此话一出,赵月秋心神巨震。
今年的君琛年纪已然不小,她虽早有准备,可却从没有想过,事情会来的这般迅速。
除了两年前的那场风寒以外,这两年内,并未听说过君琛身体有恙。
见她愣怔,脚下微微踉跄,君远峥连忙伸手去扶:“姑姑当心。”
闻声,赵月秋回神,勉强的笑了笑,将捏在手中多时的信件交给君远峥:“这是公主让我交给你的信。”
见状,君远峥抬手接过。
赵月秋抿了抿唇,又道:“公主本想亲自前来,甚至不惜因此自废双腿,可是守在皇陵外的暗卫不予通融,她半步不得出。”
听闻这话,君远峥苦笑一声:“我知晓。”
这时候,赵月秋已经没有心思追究他们之间到底是何关系了,神情纷乱:“我去看看你父亲。”
“姑姑等等。”
君远峥垂眸道:“父亲眼下已入眠,姑姑还是先去整理一番,理一理情绪……父亲认为生老病死皆由天定,他不喜旁人因此事而伤悲。”
“好、好,我这样去见表哥,确实不妥。”赵月秋压下悲伤之意,由君远峥指引着去另一处地界歇息。
待到终于见到缠绵病榻,形削骨瘦的君琛时,已是接近傍晚时分。
赵月秋的眼眶立即红了,呐呐唤道:“表哥。”
听到熟悉的声音,君琛抬眸看去,却是忽而一笑:“哭什么?”
“总觉得,这样的表哥,很陌生。”赵月秋走近,蹲于榻前:“我记忆中的表哥,一向是所向披靡的,剑指之处,战乱止,太平生。”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君琛摇了摇头,神色如常:“都一把年纪了,何故连这点事都看不开?”
他虽瘦,可眼睛却很明亮。
看着人时,让人难以相信这竟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是从他的眼中发现了几丝怅然的解脱。
赵月秋暗暗心惊,颤抖着唇角,问出了声:“表哥,你……一心求死?”
“并未。”
君琛很是坦然的道:“她临终时,曾让我好好的活着,我问心无愧,即便活的艰难,却是依旧做到了。”
“表哥说的是表嫂?”
“是。”君琛顿了顿,语气中带了几分庆幸之意:“如今,我倒是感谢上天,并未让她遭受与我一般的磨难。”
赵月秋张了张嘴,长久的悲伤过后,已是声音嘶哑。
“表哥,你可还有何心愿未了?”
说到‘心愿’,君琛倒是真的紧皱着眉头,有一事放心不下:“远峥这小子,心性或不沉稳,他已二十一了,可亲事还没个着落,待我一走,他又将守孝三年……”
“儿孙自有儿孙福。”赵月秋勉强的笑了笑,在君琛的示意下于旁边小凳坐下:“远峥这孩子品质上佳,是大多数人求之不得的佳女,表哥不必为此担忧。”
“总归不放心,害怕无法向他母亲交代,待我走后,这孩子,或许就只能托付给你了。”
无论是君家,还是赵家,皆人丁凋零。
两家本族人加在一起,却是不足双手之数。
君琛眸光温和的看着赵月秋,当目光落到她的一头华发上时,隐含悲意。
“月秋,你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