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巡抚李仙风和副将陈永福、游击高谦等人率领的官军,在孟津一带已经停留好几天了。
本来在闯营初入河南的时候,李仙风其实就已经接到了不少情报,对李自成在熊耳山、伏牛山等豫西南地区的活跃,有了相当了解。
但他惯于欺上瞒下,深知无过就是有功的道理,不仅将地方上汇报的“贼情”,都压了下来。而且还将开封的军队,大部分都调到豫北,借口追剿河南本地有名的流寇“小袁营”首领袁时中,而徘徊在豫北各州县。
直到洛阳被攻破、福王被杀害的消息惊动天下后,李仙风才知道自己捅出了多大的篓子、惹了多大的愤怒。皇上的惊怒已如雷霆将至,而河南本地与他素来有间隙的政敌巡按高名衡,更加是磨刀霍霍,准备借着洛阳失陷的由头,抢夺自己的乌纱帽甚至是性命。
“唉!唉!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仙风在孟津是一日三叹,悔不当初。他也没料到闯军会这么厉害,一出手就攻破洛阳,干出这番令中州大地天翻地覆的事业来。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能够率领陈永福、高谦等部官军,尽快收复洛阳了——可是李自成是天下剧贼,闯军又都是百战余生的精悍老贼,凭自己手头这些久居内地的河南官军,真有办法做到吗?
好在李仙风很快便收到了闯军主力离开南阳,越过嵩山进攻汝州一带的消息。他推测李自成是想攻破汝州,再攻取南阳府,将豫西南一带的“贼占区”连成一片。
而汝州和洛阳之间隔着嵩山,李仙风估计闯军主力短时间内是无法赶回洛阳的,那以他手头的官军兵力,要收复一个空虚的洛阳,应该不成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皇上为人刻薄寡恩,就算收复洛阳,难道真能抵得上丢失洛阳、致福藩陷于贼手的罪过吗?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如今只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能撑几天是几天了!”
对于绝望中的李仙风来说,不要说是一根稻草了,就是一根头发、一根蛛丝,他都愿意不惜代价,去抓一把。
“高仲平啊高仲平,大家同朝为官,你不拉兄弟一把就算了,何苦还要推我入火海呢?”
李仙风现在最忌惮的一件事,不是留守洛阳的闯军有多少兵力,而是自己麾下的大将陈永福到底还听不听话。他知道高谦和高名衡不和,应该不是隐忧。
但陈永福虽然是个老实人,很少参与河南官场的事情,可这段时间同巡按高名衡往来却增加不少。
如果高名衡和陈永福相互勾结,故意战败,那自己真的是万死不能辞罪。而且不光是自己要丢官丢命,恐怕皇上震怒之下,连家人都会受牵连!
李仙风又扼腕叹息、捶胸顿足了一会儿,才对自己的幕僚陈荩1说:“王臣,陈永福那边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光靠高谦那点兵马,要收复洛阳,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要稳住陈永福!”
陈荩表字王臣,取《诗经·大雅·文王》中“王之荩臣,无念尔祖”的用意。他是河南本地人,洛阳籍贯,崇祯七年中进士后曾做过莱阳知县。但陈荩在莱阳做了三四年地方官后,就越发对大明官场的种种因袭风气感到绝望,遂于十一年辞官,返回洛阳故里讲学。
洛阳失陷以后,陈荩恰好在郑州讲学,避免了落入“贼巢”的危险。因为他常在河南各州县讲学,讲究实学,有经世致用、通晓兵略的美名,便被四处乱投医的河南巡抚李仙风百般恳请,纳入幕中,暂做僚属,以襄赞收复洛阳之事。
李仙风让陈荩去试探高谦的态度,是因为陈荩在河南各州县讲学,交游广泛。现在陈永福营中一个地位重要的说客陈可新,原本因在湖广老家时,有交通流贼的嫌疑而被治罪。他到河南求官时,就是得到陈荩的赏识和推荐,才得以做了巡按高名衡的幕僚。
现在高名衡蠢蠢欲动,就将陈可新派到副将陈永福的营中进行游说——其意为何,已经十分明了。
李仙风唯一能够寄望的,就是陈荩可以靠他的恩情,说服陈可新放过自己一马,最起码也不要干扰到收复洛阳的大局吧!
这是大局啊!做大明的官,你要学会大局观!
陈荩也感到十分无奈,他本来就是因为不齿于官场因袭相陈的风气,所以才辞去了莱阳知县的官职。回到河南老家后,他一心讲学,不再过问政事,可是事情还是自己找上门来,又被迫卷入巡抚和巡按的斗争中,也实在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