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答道:“最要紧的是足兵足饷。”
杨嗣昌嘴巴微微耷拉了下来,他知道左良玉言下之意又是在要钱,便将话锋一转,说:“兵、饷固然重要,可目前将骄兵惰,实在更加堪虑。”
“倘若像今日这样,朝廷威令仅及于督抚,而督抚威令不行于将军,将军威令不行于士兵,纵然粮饷不缺,岂能济事?望将军回到防地之后,切实整顿,务要成诸军表率,不负本督师殷切厚望。”
左良玉心中冷笑,知道杨嗣昌这是在暗示他左镇兵马扰害百姓、杀良冒功等等跋扈不法之事。他嘴上说“末将一定遵照大人钧谕,切实整顿”,心里想的却是将来如何对付这位威风凛凛的杨督师。
杨嗣昌挥挥手,让侍从又给左良玉倒满一杯茶,说道:“请喝茶。”
这自然是召见完毕,送客的意思了。左良玉会意,喝完这杯茶便赶快躬身告辞。杨嗣昌只将他送到行辕大堂,没有送到门外,更显示了这位督师阁部不可一世的气焰。
回到后院后,杨嗣昌才吩咐下人,去请湖广巡抚方孔炤过来。
方孔炤是桐城人,对杨嗣昌说来是前辈,在天启初年曾因得罪阉党被削籍为民,崇祯登极后又重新做官,所以在当时的封疆大吏中资望较高。
他崇祯十一年春天起以右佥都御史衔巡抚湖广,一直反对熊文灿的招抚政策,曾督率官军打败过几次流寇,具有一定的军事经验。所以杨嗣昌就请方孔炤过来商议军事部署的计划,他并不完全信任左良玉,还再想如何才能彻底拿捏住左镇。
“老世叔。”方孔炤是杨嗣昌的前辈,他便尊称为世叔。不过他对方孔炤的尊重,也就仅限于此了。
“左镇骄横跋扈,这次也是因为左良玉在白土关,坐视闯将北入商洛,才惹来了皇上的震怒和训诫。我看还是必须设法,先将左镇拿捏住才行。”
方孔炤自己能带兵,对左良玉这种武人本就很瞧不起。他也同意杨嗣昌的意见,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左良玉太过跋扈了,我几番催促他北上商洛去围剿闯贼,他也不肯动弹。最后还是秦督从西安调兵,去搜剿闯贼,以至于让我们在圣驾面前,十分被动。”
“文弱,我看还是应该另找一员大将,让他代左良玉挂平贼将军印才好。”
方孔炤自居是杨嗣昌的世叔,便直呼他的字号文弱。可杨嗣昌贵为督师,地位远在方孔炤之上,他虽然嘴上不说,却对方孔炤直呼字号的做法十分不满。只是现在首先要对付左良玉,他就不便发作,压住了火气。
“这一方面,郧阳副使宋一鸟早已物色好了人选。秦军总兵贺人龙,骁勇善战,堪称帅才,可为我一用。”
方孔炤一听杨嗣昌提到宋一鸟的名字,便忍不住暗笑。这个宋一鸟,本名宋一鹤,可他为了给杨嗣昌溜须拍马,便说要避讳杨嗣昌之父杨鹤的名字,将自己本名宋一鹤改为了宋一鸟。这等人物,在方孔炤心中不啻是一个笑柄。
杨嗣昌看方孔炤忍着笑意的模样,知道他在取笑自己重用宋一鹤的做法。心中便更加笃定,抓住方孔炤的把柄以后,一定要将他撤换——如果合适的话,最好就将湖广巡抚换成和自己贴心的宋一鹤才好。
“那文弱要如何处置闯贼呢?”
杨嗣昌轻抚胡须,答道:“郑崇俭有意与本督师为难,似应照以楚兵为主。可调偏沅巡抚以下闵一麒、尹先民几支兵马,赶赴夷陵,堵截曹、混各营。老世叔督率杨世恩、罗安邦几支兵马,合兵追剿闯贼,侦贼所在,出其不意,突奏奇功。”
杨嗣昌的这个布置,不算特别高明。他将湖广巡抚的兵力分散,同时追剿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三股巨寇。不过方孔炤考虑到,三边总督郑崇俭也会出兵牵制献曹混闯诸贼一定力量,自己此次出师,还是很有可能斩得露布飞捷的。
“张献忠如何处置呢?”
杨嗣昌始终视张献忠为头号强敌,他出京前就已多方考虑了如何对付张献忠的问题。到襄阳后,多方了解情况后,渐渐制订了一个自认为详全的计划。
“献贼虽有数万之众,但真正精兵不过两万人。献贼与闯贼,狡黠慓悍相似,但深浅大不相同。自从罗猴之战以后,献贼骄气横溢,视官军如无物。凡用兵,将骄则备疏,轻敌则易败。”
“本督师已严檄蜀抚邵捷春将入蜀各处隘口严密防守,断献忠入蜀之路。檄秦督沿汉水设防,断其入秦之路,郑崇俭为自己的乌纱帽着想,也不会让献贼蹿入秦中的。”
“到时本督师再提湖广大兵自东面促之,使之不得回头逃窜。左贺等援剿兵马,则当乘献贼骄而不备之际,突然进兵,直捣巢穴,必可一举成功。”
方孔炤听完杨嗣昌的布置后,心中也不得不佩服一下杨嗣昌确实有真才实学。但他也知道,这一计划能否成功,关键在于当最后张献忠被困住后,左良玉等援剿兵马能否积极作战,直捣巢穴。
不过这就与他无关了,他的任务还是在于对付闯贼。至于献贼如何,便交给杨嗣昌和左良玉继续勾心斗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