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田见秀的妇人之仁,和大顺政权的最终灭亡,干系很深。可或许正因为闯营之中,不乏一些像田见秀这样的蠢人,才凸显出闯营道德感的可贵性吧。在明末诸多势力之中,或许只有这些愚蠢的流贼,才会有这般幼稚的妇人之仁,也正因为这等愚蠢和幼稚,闯营才和明末其他诸多势力,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气质。
“那倒不是……老掌盘和玉峰叔都读过私塾,多是他二位给大家伙起的字号,不过这字号哪有大王听着威风,我便是不喜欢。”李双喜回答完李重二的问题后,又转过头去问李过,“一只虎,你看我将这小子收为义子怎么样?他的性子我极喜欢,便让我收来做义子多好!”
明末农民军由于长期处于弱势的游动作战,可谓朝不保夕,即使强如闯王高迎祥那般的人物,也可能转瞬死亡,落得个传首九边、京师凌迟的下场,谁又有闲工夫生儿育女呢?因此无论李自成还是张献忠,这些农民军将领,都常常从少年英俊中拣拔一些人物,收为养子,像李双喜原名叫张双喜,也是被李自成收为义子后,才改名叫李双喜的。
“你看这小子叫李重二,我叫李双喜,我们两个连名字都像极了嘛!”
“嘿,就算名字像极,那也只有兄弟名字才像的,哪有父子名字像的啊。”始终一脸严肃表情的李过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出来,“双喜你自己才不过二十,人家和你年龄相仿,还真是兄弟一般,你怎有脸想做人家的亲爹呢。”
李重二此时也是一脸尴尬,李双喜虽然对自己多有帮助,自己倒也不是对什么农民军的义子制度有何不满和抵触。只是李双喜看着也不比自己大上几岁,对着这么一位年纪轻轻的兄弟,想叫出一声爹来,那可真不容易了。
“小子,我们闯营这次打城,按照老掌盘的吩咐,本来是不打算收任何一个人的。”李过有些无奈地笑笑,他一张严肃刻板的脸,笑起来倒也有些俊朗了,“可你放火引兵,着实帮了我们极大的忙,我看要跟老掌盘的交待,最好还真是收你做个义子方便。”
“只是双喜年岁太小,很不适合,我这里有个意见,小子,你有意做我的义子吗?”
嗯?
李重二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明悟感,李过的义子……
“我怎生会有意见?若管队的有这个意见,我自是十分欢喜呀。”
李重二迅速回答了过来,旁边的李双喜则一脸吃瘪的表情,老子看中的潜力角色,怎么就被一只虎给截胡了?他立即插嘴道:“不行、不行,我看还是不行,他叫重二、我叫双喜,重二做了一只虎的儿子,让别人误会我也是一只虎的儿子,那怎么能行!”
“哼,重二……这名字是有点太粗陋了。小子,这是谁给你起的名字?”李过眉头重新皱起,他对着李重二问道。
“起名……这也是谁起的,只因我是二月二生出来的,便叫做重二了。”这倒是和朱元璋的那个旧名朱重八类似,据说朱重八这名字也是简单用出生日期起的。
“这样,那这名字本也无甚寓意,我为你改个名字如何?”
雨水越下越大了,秦巴山区之中本来道路就十分崎岖难行,环境又很恶劣。如今暴雨大作,行军困难更加是倍增。当李过说出为李重二所改名字的时候,在那暴雨之间,骤然撕裂开一道银链般的闪电,雷声骤鸣,轰隆一声,响彻天地,英雄辈出的秦岭群山之中,受这雷声一惊,似乎远古的英魂,又从周秦汉唐的坟墓中苏醒过来了。
“便改名叫李来亨吧。”
为中国人守土,为我们良民守土,为我们大顺朝死去的先皇帝和文臣武将们守土,也为永历皇帝守土。
李重二……不,此时应该称作李来亨了,他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历史上也曾有过一个叫做李来亨的人物,他是个不被多少世人知晓的人物,却是一个真真正正、顶天立地的英雄,他为百姓、为黔首死守大陆上的最后一方汉土。他是流贼的义子,是大明的蚁贼,可却又是永历朝廷和南明最后的守护者。
他是一个英雄,虽然没有多少人知晓,没有多少人认得这个名字,可他确确实实,是一个令人敬佩的英雄。
这个名字的分量很重,重到一万万人的鲜血淹没人间那般沉重,它也很轻,轻到数百年后,当许多史家去回顾明末清初那段历史的时候,没有多少人会提到它的那般轻飘。
可他确实是英雄。
李来亨的双眼睁大了,他单膝跪在了泥泞的雨地里,答道:“李来亨……这是一个英雄的名字,我只能去做,也一定会去做一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