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尔撇撇嘴,对老者做了个轻蔑的手势,接着说他的话题:“让秩序见鬼去吧,老芬奇一生都痛恨秩序。”
“他恨的是命。对秩序应该保持起码的尊重,瑟尔,平心而论,我们也没吃过它什么亏。至于旅行,谁都想去殿堂瞻仰先贤,到宗祠侍奉祖先,可是旅行必有代价。行者的故事里常说:一个人的风景是另一个人的苦难。对旅行来说恰如其是,所谓如鱼在水,冷暖自知。”
“这说法!他们想把驴子牢牢地拴在时间的磨盘上。”
“‘水土’对人来说和鸟儿的磁场没什么两样,对你来说更要命。你这样子不比当年,那些脂肪和酒精出不了远门。断层往下的温度逐渐升高,在那条路上你走不出一万步,那颗蒜头就会渗出油来。”
“哈哈,也可能是酒。这几天出行的话,我想想,麦芽酒和一些薯酒。在这个能把岩羊冻死在雪里的地方,脂肪和美酒不可或缺。”
“你不适合旅行,还是做个思想的巨人吧。”
“何如一个青涩的游学者?能到虹图或者三塔学城去看看才不枉此生!”
“对酒馆儿的胖子来说,”博士故意停顿了一下,“做梦!”
“白—日—梦!”瑟尔模仿博士的语气,然后笑着说:“好好,就在别人的故事里旅行吧。说实在的罗霍,我爱出门,也怕出门,我听过最恶毒的诅咒就是‘要么让他在夹层游荡,要么让他客死他乡’……”
“不。”角落里的发言打断了他,老者说:“这不是一个酒馆儿掌柜该说的话。”
***
他们一起看着从几缕头发和乱蓬蓬的胡子里仰起的那张脸,褐蒙蒙、干巴巴的脸。
早些时候,酒肆里还有几个木匠。木匠们忙了一天,过来喝酒聊天,为明天的篝火之夜增添一些谈资,要是有几个掌柜杜撰的笑话就更满足了。
瑟尔没让大家失望,他们讨论了葬礼的费用,认为根特有些过头,他们回顾了老芬奇的几段小故事,唏嘘末了,还探讨了一场老人和松果的经典棋局。
和往常一样,在离开之前,他们当然不会忘了调侃一番那个谁也无法染指的彪悍女人“火骆驼”,戈壁戍卫和骆驼的故事仍然是“香椽独具、普适无害”的乐子。
木匠们都没提夜霊犬的事,而骊珠能看出来,他们在看他的手,看他衣服上崭新的针脚、带着深深爪痕的靴子,那些貌似不经意的目光一直在说:那小子才是个不错的谈资。
瑟尔讲笑话的时候老者走进来,带着那套行头和一脸倦意坐到角落里。
骊珠抢在前面送上了餐盘和酒,恰如招待一个熟客,瑟尔也就没上前照应。笑话能让木匠们不再关注走进香椽的异乡人,而喝醉的客人也不会对酒肆掌柜抱怨什么。
老者一杯接一杯地喝,博士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头埋进袖子。
***
异乡人开口说话,话音比那张脸还要苍老。
“那种诅咒只能被浊气送出庸人的嘴,只能在无人倾听的夜里送给遨游族的贼,不应在此出现。”
瑟尔端着托盘站起来,干咳一声,“抱歉,尊贵的客人,我以为您睡着了。没错,酒馆儿掌柜就得像头磨坊里的驴,应该好好干活儿,不该跳着脚叫唤。这头胖驴有点儿与众不同,它总是抱怨它的磨坊。”
“这磨坊其实不错。”罗霍博士把椅子挪了挪,半朝向老者,“你好啊,朋友。驴子抱怨两句也情有可原,它的时间正随着磨盘的旋转而流逝。不过确实需要批评,这头胖驴的叫声缺乏技巧,总是言不着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