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阑尾炎手术抽血时。护士针管都没插进去,她下意识就紧拢眼睫,一直嚷疼看都不敢看,现在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陈栩谦见地板上洇开那一小摊血,感觉一拳打在软棉花上了,心里莫名烦躁。
他侧过脸不看她。
卜善反而心情变好了,调侃道:“要不要去洗一下?我家药棉可不够你这么使的。”
她家里面一共有两个厕所,一个在厨房旁边,另一个在主卧里。
陈栩谦已经堂而皇之地登堂往主卧走,进门之前还吩咐她赶紧进来。卜善看着他的背影,几乎有种他已经偷摸查勘的错觉。
仿佛他是主,她是客。
在浴室里,陈栩谦依靠在洗手台边,卜善用湿巾纸给他擦脸上的血迹,灼眼的灯光打在身上,她眼睛被刺得直流泪。
她把手收回来,道:“你头低一点。”
他眉梢一挑,手里玩着她护肤品的瓶子,跟没听到一样。
“要不你自己来?”卜善把纸巾一扔。
陈栩谦很认真看了她一眼,将瓶子搁到一边,反手把她抱坐在洗手台上。一只手掌很自然轻搂在她的腰上,陈栩谦朝卜善逼近了一步,恰恰把她卡在洗手台的角落里。
两人额头严实合缝。
他满意地审视她的迟疑,话音挟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还带着甜甜的血腥味,压低了声音:“这样行不行?”
卜善身体向后移了点,擦拭的速度利落起来,不自然地找话说:“你不是戒烟了吗?”
“手指寂寞啊。”
他手指一圈一圈绕着她头发,嘴上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卜善擦完血渍后,把湿巾纸团了团扔在纸篓里,说:“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陈栩谦听出了她的逐客令,侧身让她下地,跟在她身后走出客厅。
“茶凉了,我一
口都没喝。”
两人各占一边沙发,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一种微妙的气氛蔓延在其间,隐藏着不能触碰的禁区,谁都不轻易触及,稍不注意不负追寻。
不能聊起自己,就只能拿别人开刀。
陈栩谦手里端着杯子,半倚在沙发上,跟她聊翟麦的桃色恋情,说他勾搭上了一个红,哪知道红怀孕了,跑家里闹,威胁要四百万才肯罢休。
害得翟麦差点被他爸打死。卜善说他们家又不缺这点钱,不至于因为这点事。
陈栩谦乐了,说问题是怀的都不是翟麦的种,说他虽然混,但百步穿杨那么久,他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这是让人给下套了。
对方显然不愿意生,只要钱。
一会儿说傅子从为了曲和也分手了,现在頽得都不像他。又说回了趟北京,老爷子身体挺健朗的,问她还好不好?
最后扯到苏邰和肖韫儿子身上,现在他正是调皮的时候,一家子都围着他转。
“你和苏邰关系那么好,她儿子得叫你干妈吧。”
苏邰生完小孩没多久,情绪很是敏感,动不动就会哭,肖韫开导好了没几天,又开始崩溃。
后来苏邰就让卜善过去陪她,赖皮道,好歹你也是我儿子干妈。
哪有干妈不见干儿子的。
他自言自语道:“你说巧不巧,我刚好是他干爹。”
卜善听了勾起嘴角,笑:“没人规定他只有一个干妈。”
陈栩谦说只会有一个。
她笑笑没啃声,他把目光落在沙发旁的小茶几上,那里有本手抄的心经,在钓鱼灯的照拂下,宣纸被映成暖黄色。
陈栩谦微微探身拿起,随手翻了两页,挖苦道:“你也修身养性了?”
“嗯。”卜善脸色僵硬,“你妈妈给我的。”
那天见过庄如后,她从禅房出来,庄如在楼梯间叫住了她,递给她一本手抄的心经。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她清心寡欲。
卜善想,庄如本就是佛教徒,那五蕴院的由来必定也跟这有关。
回去上查过后。
果不其然,佛教认为世间一切都由五蕴合而成,五蕴本皆“空”。
这就是最好的提醒。
陈栩谦面上泛起一抹讥笑,问:“你看了吗?”
当然看过,那段时间她不仅看过,还仔细查阅每段话的意思。一字一句的查找,仿佛小时候做英语卷子。
他问看出高深的心得体会没?
卜善说摇头说没有。
可能她悟性不够,又或者她本就是俗人,哪怕把每个字掰开嚼碎,还是没参透其中的意思。
“我妈给你,你还真看?”他皱着眉还很不忿,“她活了半大辈子了,自己都没参透一星半点,跑来给你洗脑。你还真打算看破凡尘,愣出家当尼姑去?”
她虽没看懂,但里面有些观点的确是有道理的。
“把人全带沟里去了,都是什么鬼邪教组织。”陈栩谦越说越来气,把心经撕掉直接扔进垃圾桶,才眉头舒展,“以后别看这种东西。”
“......”
卜善暗自想,在她这里这么硬气,有本事这话回去对你妈说。人家哪是什么邪教组织,也不怕众人一口唾沫淹死你。
这个话题渐渐烟消殆尽。
那一瞬间他们相顾无言,一起沉默了一阵。
交谈这么久,这杯茶怎么也该见底了。
陈栩谦见卜善放下了杯子,放松的脊背又挺直起来,直直盯着他,眼底涵盖出一个意思。
你该走了。
“这么晚,我......就不回去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