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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警卫团正走在山道上,两边山上突然出现了大批全副武装的解放军,一位解放军军官喊道:“不许动!放下武器!”

警卫团成员齐刷刷地举起双手,一位营长道:“长官,我们没拿武器,我们找老大告状。”解放军军官们相互对视。

听完警卫团的行动经过汇报,郑朝阳沉吟着:“没拿枪,要告状,就这么简单?”

郑朝阳和军官握手告别,下山时一路看到很多穿着便衣的暗哨,还有很多附近的居民在散步遛弯,一派和平的景象。

看到郝平川全副武装地迎面走来,郑朝阳打趣道:“你这是干吗,准备打阻击啊!”

“阻击?公鸡都没见一个,公鸡好歹还挣扎两下呢。这倒好,我到山脚下,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都给押回兵营缴了械。啥事都没有了,真没劲。”

郑朝阳怒骂:“你这个大嘴巴。这是什么地方,出事?真出了事那还了得,再说部队早就把这边排查得清清楚楚,用不上咱们!”

郝平川拍拍嘴巴,愧疚地说:“对对对,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领导说了,马上要在颐和园召开会议,北平警备司令部、中央办公厅、社会部、中央警备团和208师的代表都要参加,专门讨论香山和西郊的治安问题。”

郝平川忙问:“那我们干什么?”“配合,抓特务。”郑朝阳边说边自顾往前走。郝平川嗤笑道:“抓特务,这不和没说一样嘛。”

郑朝阳和郝平川两人一起来到山下的一家杂货铺,遇到便衣值勤的青龙桥派出所赵所长,三人热情地握手、寒暄。

赵所长说:“我都听说了,这次真幸好没出什么事。也多亏你们二位了,不然我这个派出所所长的帽子就得摘啦。”

郑朝阳笑道:“还是咱们队伍的动作快,这叫风卷残云如卷席。”三人大笑起来。郝平川满脸疑问:“不是下班了吗,怎么还没下岗?”

赵所长解释道:“领导叫加强巡查,我来这边的铺子看看有没有生人来。”

郑朝阳忙问道:“有吗?”

“还没看到。你们两位这是……”

郑朝阳忙说:“我们回市里汇报,顺道买儿点山货带回去给我哥。”

赵所长指着身后的山货铺,说道:“那就这家吧,六十年的老字号,三代了。走,我带你们进去。”

赵所长带着郑、郝二人推开山货铺的大门,迎面的墙上贴着毛泽东、朱德的画像。柜台后站着一个英俊小生,他一脸谄媚地喊道:“赵所长。”

赵所长问道:“小何,小红在吗?”听到有人找,桑红从里屋出来了:“赵所长。”

赵所长指着郑、郝二人道:“我这两个朋友从市里来的,想挑点儿山货回去。”

桑红看到郑朝阳和郝平川,忙叫道:“郑同志,郝同志。”

“桑红?怎么是你啊?”郑朝阳疑惑道。

“原来你们认识啊?啊,对了,她妈妈的案子是你办的。”赵所长道。

郑朝阳点点头道:“是啊,不过到现在为止,所有的证据都显示她妈妈是自杀的。”

桑红眼圈有些红,难过地说:“算了,都过去了。我妈妈常说,万事皆由命。她和我爸结婚后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可能她真的不想再忍了吧。”

郑朝阳看着英俊小生,问道:“这位是?”

桑红忙解释道:“我未婚夫何家根。我妈妈去世后我姥爷就病倒了,我只好来这里帮着姥爷打理这家店。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叫他来搭把手。”

郝平川看着屋里的山货,随口问道:“你妈妈以前也常来吗?”

“常来。每次我爸打我妈,她都会到这儿来。我们家这点儿事,街坊们都知道,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您想要点儿什么?”

郑朝阳指点着货柜要了几样。旁边的小何麻利地打好包,递给郑朝阳:“您拿好了,趁着新鲜回家赶紧吃。”

出得门来,郑朝阳问赵所长:“这个小何,你们调查过吗?”

赵所长答道:“当然!何家根嘛,骡马市何记包子铺的少掌柜,小白脸,好吃懒做,不过嘴甜。他们俩的亲事其实小红妈妈不同意,嫌小何不干正事,为了这个,小两口还想过要私奔。”

郑朝阳说:“这么说,桑红妈妈一死,这障碍倒是没了。”

赵所长叹道:“唉,谁说不是呢。”

金城咖啡馆的秘密包间里,郑朝山刚落座,乔杉就端着咖啡托盘走了进来:“香山那边出来镇压的是208师,原来隶属林彪的第四野战军,但师长和政委在延安时期都曾经是中共的中央警卫局成员。”

郑朝山搅拌着咖啡说:“看来毛泽东就在香山一带,不过他会在哪儿呢?”

乔杉揣测道:“也许是双清别墅,也许是玉泉山。警卫团该好好利用一下,只是当个鱼饵未免有点可惜了。”

郑朝山嗤笑道:“吓破胆的败军降军能有什么作为?也就是跪在地上喊喊冤。打仗?哼!”

乔杉试探着问:“要不给杨凤刚的别动队发报,叫他们试试?”

“香山地区戒备森严,208师是四野的王牌,你觉得杨凤刚会愿意触这个霉头吗?现在先要弄清楚毛泽东到底在哪儿。”

乔杉忙说:“我派人仔细侦察一下。”

郑朝山摆摆手:“不。这个时候要收,而不是放。延安时期毛泽东就有外出微服私访的习惯。告诉蝎子,沉住气。”

乔杉点头出去了。

电讯室里,白玲坐在办公桌前,反复看钟春喜的照片,钟春喜的表情很奇怪,居然面带微笑,有谁会因为自己要死了而开心呢?一个人留在人间最后的信号就是临死前的表情。所以,白玲怀疑钟春喜是在死前被人下了毒,然后又伪造成自杀的假象。

钟春喜在自杀前还在准备做饭打扫房间,这说明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死,突然间就抹脖子了,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个刺激是从哪儿来的?又是什么样的刺激,到底是谁给的呢?白玲一面翻阅着钟春喜的材料,一面快速地思考着。突然她站了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

白玲去了邮局,坐在邮局的办公室里,跟邮差打听情况。邮差大李说:“钟春喜死的那天,我是送过一封挂号信。因为怕又被这个疯女人打骂,就从门缝塞了进去。我前后共送过三封同样的挂号信给钟春喜,记得寄件地址都是‘985信箱’。”

可白玲记得当天在案发现场,并没有发现什么挂号信。

白玲决定去查信箱。一个宅门门口的墙上挂着一个墨绿色的信箱,上面的编号是“985”。白玲偷偷撬开了信箱,失望地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郑朝阳和郝平川正在郑朝阳的办公室讨论钟春喜的案子。郑朝阳突然记起赵所长说过,桑红的妈妈反对女儿和小何的婚事,于是问道:“案发的时候,小何在哪儿?”

“根据钟春喜的死亡时间看,当时他在自家的铺子里帮忙,很多人都能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所以排除了。”

郑朝阳沉思着:“老郝,我觉得我们好像漏掉了什么。”

钟春喜家还保存着案发时候的样子,门上贴着封条。白玲和郑朝阳几乎同时到达了门口,郑朝阳拿出一瓶水倒进嘴里,他含着水冲着封条喷,随后拿出个小镊子,在门锁上捅了几下,门锁打开。

白玲笑道:“以后你要是不当警察也饿不着了。”说着两人进了屋,开始在房间里四处查看。与此同时,一双穿着高档三接头皮鞋的脚从窗帘后面出来,移到窗户边上,十分谨慎地开窗离开了。

郑朝阳走过去打开窗户,屋里顿时明亮了许多,二人几乎同时发现了屋里的脚印。白玲急忙拿出相机把地上的脚印拍了下来。

郑朝阳分析道:“这人一定是和咱们一样的目的,来找东西。”借着窗外的光线,两人发现衣柜有搬动的痕迹,于是二人一起用力,把衣柜挪开。衣柜后面的墙壁非常破旧,很多地方露着青砖。

郑朝阳在墙壁上仔细查看着,在一处墙砖的缝隙中,找出三张纸。他展开这些纸,原来是三幅画。画上是一个速写的人头像,脖子上戴着绞索,看上去非常诡异,带着死亡的气息。

另外两幅画的内容和第一幅完全一样。郑朝阳看着画,露出了微笑。

白玲又来到医院的停尸间,仔细查看钟春喜的尸体,丝毫没发觉郑朝山已悄悄站在身后。郑朝山突然开口:“白玲,你查出什么了?”

白玲吓了一跳,回头看到郑朝山,他右手揣在衣兜里,正站在她身后。“我找到三幅画,画的都是钟春喜死去的哥哥钟春宝。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几幅画诱发了钟春喜狂躁症,后来发现可能不对,因为根据病历,钟春喜其实一直在服用药物,即便是看到这几幅画,也不至于到自杀的程度。所以……”

郑朝山接过话:“你怀疑是药物有问题?”

“是。”

郑朝山解释道:“钟春喜的肝肾损伤很大,是长期服用镇静剂的结果。这是这种药的副作用。”

白玲点点头:“我们在她家里见到过镇静剂的药瓶子,里面都已经空了。她确实吃了很多。”

郑朝山又分析:“如果遇到刺激,让她过量服用镇静剂,就会出现强烈的幻觉,有可能导致自杀。”

白玲反问道:“这个,你在最初验尸的时候怎么没说?”

白玲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处于一个死角,面前的郑朝山挡住了她唯一的出路,而停尸房里又没有别人,并且他的右手从始至终都揣在口袋里。

郑朝山十分平淡地说:“我认为这是普通的疾病问题,不是刑事问题,所以就没说。不会耽误你的工作了吧?”说着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白玲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突然外面传来哭声,护工推着一具尸体进来了。郑朝山回头看了一眼,揣在口袋里的右手拿了出来,手里攥着一把香菜。

郑朝山解释道:“用这个搓下手,再用酒精清洗,这是外科医生的小窍门。精神科有钟春喜的病历,你可以再去研究一下。”说完,他还给了白玲一个谜之微笑才走出去。

白玲拿着香菜,也没洗手,快速走了出去。

公安局会议室的桌上有一份检查报告,报告显示钟春喜的确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宗向方介绍道:“钟春喜母亲死得早,从小就是由父亲和大她九岁的哥哥钟春宝拉扯,兄妹俩的感情很深。去年她在一家什么公司的董事长家当用人,听到上海股市的一些内部消息,说是能赚大钱,就和她哥说了。但钟春喜根本不懂股票,把空投记成了多投,结果导致她哥倾家荡产走上了绝路。为此她十分内疚,长期精神抑郁导致出现妄想症。这种疾病有焦躁、易怒、多疑、神经质等症状,平时和正常人没有区别,但如果受到深度刺激的话,就会产生很严重的暴力倾向,可能是对别人,也可能是对自己。”宗向方合上笔记本,总结道:“如果是这样,就不是自杀,是他杀。”

郑朝阳敲击着桌子说:“看来钟春喜有病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宗向方点头:“是。她犯过几次病,还总是以为有人要杀她。”

郑朝阳把从钟春喜家找到的画钉在了墙壁上,一巴掌拍在画上道:“让钟春喜受到刺激的,就是这幅画。”

白玲解释道:“这幅画很有视觉冲击力。画像本身和钟春喜哥哥很像,其实就是在不断地提醒她她哥是为她而死。而今,他来索命了。”

郝平川心生疑惑:“你的意思,钟春喜是被冤鬼索命而死?”众人大笑。

白玲也笑道:“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凶手要传递给钟春喜的暗示。这幅画是怎么到钟春喜手里的呢?是邮递员从门缝里塞进去的。”

她继续讲述:“案发当天,钟春喜端着菜盆出来泼脏水,看到地上有封信。她捡起后打开信封,取出画,看到画像,惊慌失措地跑进屋,然后把衣柜挪开,把画藏在了墙缝里,又去抽屉里拿出药来大量地吞食,之后产生强烈的幻觉,导致了自杀。”

现场一片寂静。

宗向方问道:“药?”

白玲拿出一个药瓶:“这个药瓶就是当时从钟春喜的床下找到的,空的。这是慈济医院精神科开出来的,我去调查过,有两个人经常去帮钟春喜拿药,一个是桑红,一个是桑红的未婚夫何家根。”

郑朝阳指着墙上的一张脚印的照片,道:“这是我和白玲第二次去勘查现场时发现的。显然,这个人回到案发现场也是在找东西。他在找什么?如果这幅画是凶手给钟春喜的,那么它就是凶手存在的唯一证据。”

白玲反对道:“错了。凶手送这三幅画的真正意图其实是为了掩饰钟春喜过量服药的事实。我到医院问过,钟春喜的镇静药吃多了只会睡觉,可能睡死,但不会发疯。除非……”

齐拉拉忙道:“除非药里有馅儿。”

宗向方问道:“那加的是什么?又是谁加的?”

多门分析道:“从脚印上看,这是双‘踢死牛’的脚印。这鞋很贵,一般老百姓穿不起,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喜欢穿,比较洋范儿。这个人身高在一米七左右,偏瘦,鞋底的花纹很清楚,说明是新鞋。”

郑朝阳总结道:“不管怎么说,这个何家根的嫌疑很大,还要继续深入调查。不但要调查他本人,他的亲属和周边的人也都要调查。”

何家根走进了一栋公寓,慢慢上了楼,在一个房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开了。里面站着的是桑红。他走进来,和桑红紧紧拥抱在一起。何家根脚上穿的正好是一双“踢死牛”。他拿出一个瓶子,据说是正宗的法国香水,递给了桑红,桑红打开瓶盖闻了一下,就变得眼神迷离,出现幻觉,开始完全无意识地按照何家根的指令行动。

何家根道:“真乖,要服从主人。”

桑红慢慢答道:“是,主人。”

“你能为我做任何事。”

“我能为你做任何事。”

“甚至去死。”

“甚至去死。”

何家根笑得令人毛骨悚然。过了好一会儿,桑红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何家根下床离开了。

何家根来到医院,从一个隐蔽之处找到一瓶液体和一个字条,看完字条后撕碎,然后拿着小瓶子离开了。窗内,郑朝山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身后是医院的实验室,各种试管一应俱全。

郑朝阳在办公室看何方周的档案。何方周,骡马市何记包子铺的掌柜,何家根的父亲。何家根是他唯一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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