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在这儿呢,大人您瞧。”那为首的递过去一沓花花绿绿的纸,“我们船上一共兄弟六个,雇来的水手三十余个,其余仆从十来人,他们的起帆令都在这儿呢。”
那人从他手里拿过来,打了两个哈欠,正要往上盖印。
“慢着。”那年长的瞪他一眼,“看也不看一眼就盖戳儿。”
那人就嘟囔着抱怨了:“看了看了。咱们这小破地方又不是江南,这月统共就来了这么一群人,有甚么好看的……”手里头戳儿已经盖下去了。
“大人辛苦大人辛苦。”那人点头哈腰,眼睛笑得就剩下一条缝儿,“咱们一会儿就走,不耽误事儿。”
那年长的忽然嗅出些不对来,一把夺过一沓儿起帆令,左看右看,最后将一张一张纸全都举起来,搁在一团吝啬的阳光底下……
“全是假的!”他豁然一拍桌子,冲着门外的兵卒大喝一声:“把这群人给我拿下”
刚才还面露笑意的一群人霎时间表情就狰狞了起来,“锵锵”几声,雪亮的钢刀脱鞘而出……
……
京城当中寒意未消,甚至又落了几场雪,谭怀玠一脑门子官司地枯坐在灯下,拿着笔苦思冥想。
别看辽东热热闹闹打着仗,京师里可一点儿都不消停。
先是闹出了旅顺港的闭关一事,朝中各方势力各执一词,每日吵得不可开交,坐在殿前的小皇帝每天下朝的时候衣裳都能拧出水来——全是朝臣们的唾沫星子。
这事儿还没计较出个结果来,便按下葫芦浮起瓢地生出了旁的事端。
旧派对土地实行的“一条鞭法”受了阻。“一条鞭法”计亩征银,首先就要清丈土地。可是这清丈土地的时候牵扯多方势力,谁都想把银子囤在自己腰包里,各地怨声载道,以河南布政使司最为严重。
谭怀玠眉头紧锁,对面坐着个同样脸色不虞的陈晖。
二人面对面坐了一阵,不知道先把哪件事提起来商议,最终是谭怀玠先开了口:“伯朝兄,我想请命去洛阳。”
“钦差可不好做。”陈晖按下了谭怀玠手中的笔,“你先别着急写奏章。我知道有时候的,那怕没仪仗,单凭着一腔少年孤勇也能把人推着一路朝前,但有时候做事不是单凭少年意气的。你先想想你的腿,再想想我妹妹。”
谭怀玠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不见喜怒,只是微微有些担忧地开了口:“我知晓的。只是,我总觉得,自从长治五年来,一件事儿接着一件,总没个消停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心中不安。”
自长治五年裘安仁兼任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与东厂提督以来,的确是搅得朝中不得安宁,但裘安仁他区区一个妖宦,两年之内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把朝堂搅个天翻地覆吗?
有些事的确是他为揽权所做,但这两年出的事绝对不单单像是一个人揽权所能做出来的了。
好像冥冥之中只手,推着大衡走向一个捉摸不清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