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壶都已经准备好被骂的姿势以及要回击的话,哪知谈羽简单一句让她回不了嘴,却很是耐人寻味。
“喔,不容打扰的啊,我出去了。”壶壶退身出去顺道嘀咕了一句话“不容打扰?…搞得好像是灵堂一样的。”
谈羽还是听到了后半句,出奇地回答:“对,你也可以这样理解。”
壶壶睁大了眼睛望着谈羽,失了神地跑了出去。
自个儿来到不远处的湖边坐着解闷,拔了跟长草叼在嘴里,苦涩的味道在舌苔上蔓延开来,心想自己刚才的行为触犯到了谁的仙灵。
“小忘年长了那么大,按道理说母亲应该会想他的啊,为什么忘年的母亲从来没有出现过?”
……
“难道是不想让孩子伤心,隐瞒了母亲死亡的消息?”…壶壶心想,一定是这样的,这样说的话自己的做法真的是太冲动的,谈羽现在一定是恨死她了,她现在的后果就是血淋淋的“好奇心害死猫”了!
壶壶一个人坐在湖边自言自语,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便吐掉了嘴里的草扭头。
“我就猜你在这里。”他走过来说。
壶壶苦笑,“原来谈医生还兼职神算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嗯,因为你叫壶壶。(湖)”
“那我是不是应该学你改名字呢?把我的‘壶’改成我们眼前的‘湖’。”
相得益彰的对话,没有比这个更俏皮的回答了。谈羽没有接话下去,拍了拍草坪,在壶壶旁边坐下来。
她看着谈羽拍草坪的动作后对他白了一眼,从口袋拿了包湿纸巾出来,说:“这里有消毒纸。”
壶壶原本只是玩笑一下,觉得谈羽的屁股已经坐在草坪上了就不会再去接纸巾了,没想到谈羽不只接了,而且还起身擦了下那抹草地。壶壶真想把他推到草地上打滚。
“第一次有人给草消毒,啧啧!真的是!只有你才会干这种事情。”她说着拔了一根草咬在嘴巴里,“你看我,我拍也不拍直坐在草面上,我还把草往嘴里塞呢!”
“只有牛才会把草往嘴里塞。”谈羽微微笑。
壶壶转脸过去,刚好看见他嘴角蠕动完的笑容,嘴角的弧线渐平直。
“喂,你会想小忘年的母亲的吗?”壶壶冷不丁地转移了话题问。
“不会。”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还留着那间屋子呢?是作一个念想吗?”
谈羽眼睛直望着壶壶,一副不理解的模样,“你说什么?”
“我是说那间屋子,以前住在那里的女人不是小忘年的母亲吗?”壶壶问完后还对谈羽的反问膈应,心想自己的话不会那么难明白吧!
“不是。她没有来过岩豆镇。”谈羽否决了。
很意外的回答了,壶壶“哼?”了一声,“那房间的主人是谁呢?”
谈羽的眼睛望向湖的对岸,对岸是一座小山,壶壶也不明白他在望什么。看向谈羽的表情,他似乎是在酝酿心情,眉头紧锁。
壶壶拿起石头,“噗通”朝水面扔去,激起了谈羽的心情,他才不紧不慢说:“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很要好的一个朋友。”
“喂,她是女的哎,女朋友啊?”
“那如果他是男的,你也说是我的男朋友啊!”
壶壶被谈羽的回答雷晕了。
“那是什么交情的朋友呢?”
“她是我的一个绝症病人,同时她也是一个孤儿…”
壶壶打断说:“啧啧,谈医生真是菩萨心肠。我想那位姑娘是病西施了,才值得你金屋藏娇。”
“不是。”谈羽欲言又止。
“那就是跟七仙女一样漂亮了。”
“不是。她是我表舅母的女儿。”
壶壶大吃了一惊,“这又是什么故事,那你表舅母的女儿是怎么没有的呢?”
谈羽的停顿表情像是缓缓吸了一口烟又吐雾的愁凝,壶壶觉得自己唐突了,想收回话题的时候谈羽和盘托出:
“我也不会为这件事情瞒你什么,只是不想你瞎猜而已。表舅母跟我家的亲戚关系不算很靠近,就连我现在也不知道那个表舅母跟我究竟是怎么表法。那年我还是实习医生的时候在医院偶然碰见她,她已经是白血病晚期了,看见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我以为她会开口让我救救她,没想到她开口一句话就是‘救救我女儿’。因为这段亲戚关系可有可无,导致我并不熟悉表舅母还有一个女儿。临终时她跟说我说女儿在孤儿院里,把名字报给了我,我知晓名字后才知道她女儿正是我医院里的一位白血病患者,孩子才十岁。”
“后来呢,你表舅母的女儿怎么样了?”壶壶手托着下巴问。
“可以说一点都不幸运,也可以说是及其幸运,幸运的是她遇上了一群好朋友,不幸的是她的一生只定格在二十几岁。像绚烂的烟花只盛开一刹那。”
壶壶叹息摇摇头,“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也是仁至义尽了。难道除了你她再没有一个亲人了吗,怎么会落到孤儿院里呢?她母亲不是还在吗?”
谈羽摇摇头,“没有了。她是以弃子的身份到孤儿院的,并且她的病是遗传性的。”
“喔,这样的话我懂了,你表舅母还真是狠心,她跟小忘年的妈妈一样犯了弃婴罪呢!”壶壶话一说出谈羽变了脸色,她立刻捂嘴不言。
壶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忘年的妈妈是把孩子扔给你,罪名不成立,还是你表舅母最狠心。”
“这其中也有生存的苦衷,估计那个时候我舅母怕生了个病婴养不活吧,否则她临终时不会那样嘱咐我。在中国每年弃婴达十万,目前还在持续增长,这是个很可怕的数字,既恨又可悲。特别是在长南这种五六线城市的乡镇里。”谈羽说话的时候牙齿在咯咯直响,让人听着像咬一块小铁球似的不舒服。
热风吹漾过湖面,壶壶的表情也跟着起了丝丝涟漪。
谈羽忽然想起问:“你认识姜晓棉啊,她家的慈善基金的新闻发布会你看过吗?”
“喔,我知道。”
“是了,我说的孤儿院就是她家童心孤儿院的院长。”
壶壶的小脑袋瓜除了学习上的知识其他外的东西很是能记,她一下子脱口出“吴愿好”这个名字,“当时我家人对这个名字映像很是深刻,我爸爸坐在电视机前就说‘愿好’这个名字字意好,可偏偏姓吴,谐音“无”,这不跟《水浒传》里的‘吴用’一样嘛!有点好笑咧!”
谈羽听到壶壶发笑,脸色看起来就像是要揍人的神情,吓得壶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连忙闭嘴。
“虽然我没有见过她真人,但是也知道她很厉害,直接是孤儿派的杰出人物了。她生前没有一个亲人,你在她身边也是她的一种福气了,怪不得那间屋子你从来没有动过,在我看来像是她的家,很温馨的家。”
“是的。”
“我猜想你今上早上是去看她了,所以她的坟在岩豆镇吗?”
谈羽很是奇怪,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端倪,却这个精灵滑头看了出来。
壶壶看他半天接不上话便又说:“你现在是在想我怎么知道的吧。”
谈羽不由自主地点头。
“哈哈,你忘了你训你儿子的那一套了,你看看你白鞋上沾的泥巴灰尘,所以你是从山上回来的!”
谈羽恍然大悟。在此之前他以为壶壶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促膝长谈了一些事情后,她立刻能猜出他的想法。没想到只是靠一双泥巴鞋,跟刚来岩豆镇第一天的“井边事故”相互照应,她学他的火眼金睛厉害了!
谈羽的心情一直凝重地提不起什么欢愉,但是也不反感壶壶的嬉笑,他在草地上伸长了腿,继续讲自己的感言:“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这样,她进医院来时就把我当做了“保护神”,她的眼睛跟她妈妈的眼睛一样,对病魔的恐惧,对求生的希望。愿好是我职业生涯第一个接触到的病人,所以我照顾她的感情也并非出于同情。她该值得爱她的人去爱,可是上天很吝啬。”他说完摇摇头。
“呵呵,所以你很大方啊,大方地差点让我以为你‘金屋藏娇’了呢!”
谈羽听后笑了笑,随后严肃地说:“以后你不能再用这个成语了。”
壶壶看见他浅而短的笑容欢喜得不了,直拉起来说:“休假的谈医生,你现在的身份是谈厨师,小保姆请您回家大展身手!”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客气了。”谈羽本来也想回一句幽默的话,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只说得出这三个字。
谈羽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属于“嘴笨”那种类型的人,跟壶壶呆了这么久,好像没怎么受到她的感染力。
谈羽开始讨厌开不出玩笑的自己。
这一路跟壶壶平排走回去,两人路过河边的独木桥,他下意识挽了挽壶壶的手,该怎么判断这种“下意识”是怎么样的无意?谈羽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壶壶当成小忘年,像当年一样拉着后面人的手走过这座独木桥。
可是他很清醒身后人不是小忘年而是吕冰壶啊!他不敢转头去看壶壶的表情,眼睛一直望着前方,怕自己作为领路人反倒掉进浅河里。耳边听到的清脆叮咚声,像木桥下的流水声,又像自己的心跳声。
那座独木桥的路程很短,却像筑在心上跟日子一样逐渐延长,等壶壶跟他并排肩膀擦着肩膀的时候谈羽才发现独木桥的时光已经被抛在了后面。扭过头看见清澈的河水汩汩从桥下淌过,独木桥在宁静的时光里等待着下一个人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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