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后的雨透着腥辣的热气,还没看清楚高大挺拔的木棉树是怎么落完它英勇的火炬,就听到了它们沉重的叹息;还没有看清楚它们是怎么带着残春的味道埋入泥里,棉絮就从那片其叶蓁蓁里跳脱出来了。
春天以它的方式不可阻挡地离开,让夏至的脚步灵活地沿背爬上长南的脊梁。
或许是否极泰来,一切都那么惬意。
夏季的白头湖还没有当年的海鸥,树影一层层投在清凉的碧潭上跟着水波浮动,偶尔有蜻蜓点水划过,波纹它就那么轻轻漾,不断扩散开来,好像在向往远方要流入更辽阔的江海。
树荫底下,男子呼唤的声音就像他们眼前的水波温柔地传来。
“晓棉…”
她扭过头去望着他笑,“嗯?”
阳光钻过树叶的闲隙照射下来,余光洒漾在湖面上,却把更多的光照在向冬漾的脸庞,光的灼热把他的皮肤显得更加黝黑。他拉紧了姜晓棉的手,手心出汗了也不肯放,“你能讲讲白头湖的传说给我听吗?”
姜晓棉听到后,先是想起当年的事情,然后低下头惭愧一笑,“你又不是没有听我说过。”
“可是,那根本不是对我讲的呀!”向冬漾的话,仿佛是没有分到均匀糖果的小孩,咂着嘴唇撒小性。
这么多年,向冬漾觉得自己成熟了,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像小孩子一般,可是唯独在姜晓棉面前这样,本性难移吧。
姜晓棉也很喜欢他这种性子,就如最初的模样,她笑着讲:“当年,白头湖还是一座白头山的时候,山神有个女儿,名叫白雅……”
……
“最后,听说每一对走过这里的情侣,都会拥有白雅的祝福,让他们白头偕老。”
多年以后,向冬漾再听姜晓棉重新讲叙这个,其实大篇幅的故事他只为听最后一句话。
他忽然站起来,迎着风对湖呐喊:“白雅,今日今时此地,向冬漾携姜晓棉在此互定终生,你一定要祝福我们白头偕老,你一定要兑现祝福喔!”
声音很大,好像围着白头湖绕了一圈后穿透高高的云,然后天上的浮云停止了流动。
即使吸引了不少游人的耳目,他毫不在意,拉着晓棉僵直了身子,把全身的力都聚集在嗓子处,又重复喊了一遍。
分贝穿过深谧静幽的湖水,被看不见的漩涡一下子吞没,汩汩的流水发出像琴音般曼妙的允诺声。
“看来白雅真是比月下老人还忙,万一漏掉了咱俩怎么办?”
向冬漾挽紧了她,扬着笑脸说:“不止白雅,管他哪路四海八荒的神仙,月下老人,太阴星君还是和合二仙…我都去求他们一遍。这样,就算他们再怎么忙,总有一路神仙会记得我们。”
姜晓棉笑着把视线挪朝一旁,看见有人在卖棉花糖,她就拉了向冬漾走到跟前。
“姑娘,要买棉花糖吗?二十元一串。”
向冬漾付了钱后,姜晓棉笑说:“这棉花糖还是跟当年一样大小,老板,你这是加价没加量喔!”
“哎哟,小姐真会挖苦我们挣辛苦钱的,世间万物样样都在变化,什么东西会一成不变呢!”卖糖人说完架着棉花糖到别处吆喝。
向冬漾抚捧着姜晓棉的脸庞笑,“不就是十块钱嘛!我的向太太真会精打细算!”
姜晓棉吐舌做了个鬼脸,撕着棉花糖融在嘴里,“我哪有计较十块钱,回头想想那句‘世间万物样样都在变化,什么东西会一成不变’还真是名言了。”
向冬漾反驳说:“有啊,我的对你的爱千年都不变。”
“好啊,当真不变啊?连珠穆朗玛峰每年都在长高呢!”
“喔!你在钻空子!好,我的爱只增不减!”向冬漾说完后故意张开嘴等待,“啊!”
姜晓棉撕了一大片就往他嘴里塞,略带些使坏的语气说:“向大公子,小心噎着!”
“咳咳!”他装作被呛的姿势来逗乐。
姜晓棉拍拍他后背问:“说正经的,你什么时候回家啊?长南就那么点大,过不了几天,你还没回家报告呢,说不定你家人就闪现在你眼前了。”
向冬漾撕了一口棉花糖塞嘴里,满脸坏笑:“怎么?催我回去?是你想去吧?那么快就想进我向家门啦!”
“我真的很想用棉花糖堵住你的嘴!”妻晓棉努了一下唇,喂给他一小片,“我跟你说正经的。”
“哈哈,我也是说正经的啊!”
当真是真话的样子,他那么就想结婚啦!惹得姜晓棉睁大了眼睛扭过头,一不小心被他偷袭,吻是棉花糖味的,融化后呼出甜蜜的气息沉浮在空气里。
向冬漾捧着她的脸说:“向太太,我们两家,可是有事业上的渊源,你家地产,我家建筑,门当户对喔!我爸妈一定会喜得接受你。”
姜晓棉歪着头噘嘴嘀咕:“向太太,向太太?这个称谓我怎么听着有些别扭呢?”说完又摸着脑袋装问:“噫?到底是哪里别扭呢?”
向冬漾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用手指轻弹她的额头,“敢嫌弃我!”
听见额头上“哒”一声,姜晓棉扬手心揉着被他敲出来的小疼意,然后闭嘴摇头掩藏,却被向冬漾挠了咯吱窝,他玩笑起来:“喔?嫌我没有求婚?嫌我买不起戒指?做我的向太太,你心不甘情不愿呀…”
姜晓棉忙躲开笑,“你瞒着他们不回去,又在这里跟我腻歪,要是被你妈知道了,我想我这辈子,她都不会待见我了!”
“晓棉…”
他突然在玩笑中正经叫唤,姜晓棉看到他皱眉,自己的喜悦也沉默了下去。
“在美国的那些年,我才发现离开了家,我就什么都不是。在那里,连一个小孩子都讲究独立,不会白白地伸手往家里索要钱财。我意识到自己二十多年来,如同一个废物,吃喝拉撒,永远被我妈操心着,而我还觉得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