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政和二年十二月初七日,清河县富户张福生,卒!
直到此刻,张正道方才知晓这张大户的名字,只是父子再相见时,已是阴阳两隔。
张府厅堂内,一口漆黑棺木摆放在正中央,张大户一袭寿衣,躺在棺材中,双目紧闭,神态安详,走的时候,似是颇为平静。
张正道站在棺木旁,看了一会儿,眼角有些湿润,眼睛被泪水模糊。
半晌后,张正道挥了挥手,府里的下人,连忙将棺材盖重新合上。
已经换上一身孝衣的张正道,擦拭了一下眼泪,走到棺材前面,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
张六将一叠冥钱,递给张正道,低声道:“大官人,给老爷送些银钱。”
张正道面无表情,接过冥钱,一张接着一张,丢进火盆之中。
张伯候在一旁,也是擦了擦眼泪,道:“老爷临死的时候,还在念叨着大郎何时回家?”
张正道问道:“我爹是怎么死的?”
按理说,他离开家时,张大户身子骨尚可,虽是时常咳嗽,但能吃能睡,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张伯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厅堂内的下人,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
待众人都出去之后,张伯方才低沉着声音说道:“任太医给老爷诊治之后,说是用药过度,伤了精元。”
“任太医说,按照《皇帝内经》的说法,男子七七四十九岁之后,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葵绝,这个天葵乃精元之本,不能滥用,老爷就是用药过度,滥用精元,以致肾脏衰竭,筋不能动。”张伯将太医任后溪的话,也重复了一遍。
见张正道沉默不语,张伯又叹道:“先前,老爷时常腰间疼痛,流泪不止,耳朵也背,听不见人说话,白天时常打盹,一到晚上就打喷嚏。现在想来,都是病灶的征兆。”
张伯说到这里,上前两步,弯腰压低声音道:“老爷这段时日,经常将玉莲唤到房中。”
“我娘可知道这些?”张正道问道。
张伯摇头回道:“夫人有孕在身,不敢和她说这些事情。”
张正道点点头道:“张伯,劳烦您把任太医唤来。”
张伯踏步去了。
张正道跪在地上,烧着冥钱,长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爹啊,您老都是快六十的人了,怎地还人老心不老呢。唉,这事也不怨您,是我娘管的太严,让您在年轻的时候,没享受到多少男人的乐趣。”
“您要是真的不行了,就别胡闹了呗,用用手就得了,再不济用用嘴也成啊!”张正道哀叹一声:“胡乱吃什么药!”。
虽说与张大户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但是这老头说起来,也算是个善人。
修桥补路,赈济灾民,也都舍得捐些钱财。
对张正道这个过继来的儿子,也是关怀备至。
张正道抬头看了一眼棺木,擦了擦眼里的泪花,跪的久了,腿有些麻,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将手中的冥钱全都丢进了火盆中。
“儿子不孝,忙于事业,未能在您老身前侍奉过,您老不要怪罪。”张正道继续说道:“若是您老还有甚么未了的心愿,可以托梦给……张六,这狗腿子还算衷心。”
张六正站在门外竖着耳朵偷听,将张正道这话听得一清二楚,随即苦着一张脸,在心中默念:“老爷,您真有什么事情,可以托梦给大官人,小的只是一个下人,还时常健忘,当不得您老的重托。”
张正道坐在地上,看着火盆中的冥钱烧为灰烬,眼睛熏的微眯,又用手擦了擦,继续喃喃自语:“爹啊,您老活着的时候,没能妻妾成群,死后,孩儿怎么也要满足您这心愿。”
“张六,滚进来!”张正道一声高喝。
狗腿子忙不迭跑进来,弯腰问道:“大官人,有什么吩咐?”
张正道严肃道:“去寿材店,让那些匠人,多扎上一些纸人,要扎的胸大屁股大的,到出殡那日,给我爹他老人家烧过去。”
张六愣了一下,弱弱地问道:“老夫人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而后这狗腿子反应过来,想到张大户就在旁边的棺材里躺着,现在哪还管什么老夫人高兴不高兴的,若是自己惹得老爷不高兴,来找自己麻烦,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会死人的。
张六打了一个冷颤,连忙改口道:“小人这就去办,一定给老爷准备十个八个,貌美如花的纸人,过去侍奉老爷。”
“再给老爷扎个大房子,再按着大官人的模样,扎个纸人,在那边先替大官人尽孝!”这狗腿子发散思维,继续补充道。
张正道眉头紧皱,这狗腿子真是找打,按照他的模样扎个纸人,这是想诅咒他早些死么?
“瞎胡闹,扎个院子、扎几匹纸马、扎些胸大屁股大的纸人就行了,若是敢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老子把你这狗腿子烧掉,去伺候我爹。”张正道呵斥一句。
张六吓得连忙道:“小人说笑,大官人恕罪。”
“滚吧!”
张六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经过这么一闹,张正道心中悲痛稍减,坐在地上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