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道笑道:“江湖上多流传着,沧州横海郡有一位仗义疏财的‘小旋风’柴大官人,一直不曾有缘结识。”
“前些日子,我山寨一位新进头领,言说与柴大官人有旧,因此在下才敢借此机缘,前来拜会。”张正道说着,将怀中那封王伦写的书信取了出来,递给身旁的阮小七,令他转呈给柴进。
张正道见柴进接了书信,却没有立即打开,便直言道:“这是王伦兄弟写给大官人的书信,还请过目。”
柴进见说,便拆了书信,仔细看了一遍,而后恍然大悟,抚髯笑道:“原来是在我庄上住过几日的那个白衣书生。”
“这王书生竟是到了贵寨入伙?”柴进好奇问道。
张正道见这柴进似乎与王伦不甚熟稔,心知定是那心胸狭窄的书生,在往自己脸上贴金,才说与柴大官人有旧,还写上一封书信,弄此尴尬一出。
张正道淡淡道:“不错,我见他粗通些文墨,便将他留在寨中,管些粮草之事。”
正说着话,便有庄客托着一盘肉,一壶酒,外加几个炊饼,端了出来。
庄客刚想将这些吃食摆放在桌案上,柴进见了,急道:“赶快将这些寻常吃食撤掉,宰上一只肥羊,用来款待贵客。”
柴进道:“头领莫怪,乡野村夫,不知礼数,慢待了贵客,望乞恕罪。”
张正道回道:“大官人恁地客气。”
柴进又低头看了一眼书信,那字里行间,透漏出来的意思,他自是明白。
想不到眼前这个遮掩面目的好汉,独具慧眼,占下那八百里水泊,且如今已有头领十数人,小喽啰千余人。
更让柴进欣赏的则是,那书信中写着,梁山大寨聚义厅前挂着的“替天行道”和“赏善罚恶”两面杏黄大旗。
古往今来,多少上山落草之人,却从来未听说过,有此等心胸之人。
且这庄上,南来北往的汉子,每天都是络绎不绝的前来拜庄,大宋南北东西的各路消息,尽皆说与柴进听。
济州梁山泊之名,早有耳闻,也确实没有听到这山寨之中的好汉下山为恶。
不打家劫舍的山贼草寇,柴大官人竟还是头一次见到。
柴进放下书信,叹道:“我久居沧州,虽说识得好汉不计其数,但是似张头领这般正气之人,还是初次见到。”
张正道说道:“柴大官人有所不知,我等兄弟上山聚义,实为生活所迫,如今朝廷设立的括田所,将我弟兄们的衣食夺了去,被逼无奈之下,方才上山落草。”
柴进自是知晓那杨戬的所作所为,事情涉及到内庭,他虽在心中等着看官家赵佶的笑话,却也不敢明说,只是唏嘘道:“情有可原,小可甚是感同身受。”
张正道微微愣了一下,感同身受?似乎用在柴进身上颇为不符,只是再一联想,便明白过来,这大宋天下,亦是老赵家从柴家孤儿寡母手中夺了去的。
见柴进心中颇有怨气,张正道淡淡一笑,决定再浇点油,点起柴进心中的怒火,方才能得到更多钱财资助。
“柴大官人有所不知,当今官家是个文艺天子,只知道舞文弄墨,贪图享受,朝中又有蔡京、杨戬、朱勔等人,只顾大肆搜刮天下民财,惹得民间多有那家破人亡之事,便是那‘花石纲’役,连年不绝,百姓备遭涂炭,中产之家全都破产,甚至卖子鬻女以供索取。”张正道叹息一口气,继续道:“若是长此以往,只怕这大宋境内,遍地都是流寇盗贼,再难安宁。”筆蒾樓
柴进听完,眼睛一亮,还是头一次有人与他分析这朝野之事,以前那些来往的草莽汉子,说的都是些江湖趣闻,以及各地见闻,甚少有如此大格局之人,言说天下大事。
兼着那梁山上竖起的两面大旗,将眼前这个寨主,蒙上几分神秘色彩,在柴进心中又拔高了几个层次。
见柴进的神色,张正道心中一动,却不急着说下去了,只取起桌上的茶杯,品了一口消暑的梅汤。
柴进也不催促,只是颇为期待张正道接下来所说的话语。
放下梅汤,张正道去了三分热意,见柴进有些急不可待,便轻笑一声,道:“大官人,我观这天下,似有乱世征兆!”
柴进猛然一惊,急忙问道:“头领何出此言?”
张正道坐直腰背,四下里看了一眼,柴进见状,连忙将厅内侍奉的两三个庄客挥退。
如此,这厅内便只有张正道、阮小七和柴进三人。
见此间没了外人,张正道这才继续道:“我这一言,出的我口,入得大官人的耳,切莫旁传。”
柴进点头道:“头领放心,咱们弟兄闲聊而已,自不会叫他人知晓。”
张正道见他正襟危坐的样子,知道自己已经提起他的兴致,便不再卖关子,说道:“当今官家荣登大宝之前,曾有人言‘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不错,此乃章惇之语!”柴进点头道。
张正道再喝一口梅汤,续道:“当今在位已有十二载,可民间却是日渐凋敝,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天下已有衰败之象。”
“大官人久居沧州,不在天下行走,自然看不到这天下的民生,随着朝廷赋税年年附加,十室空了五六,民怨沸腾,各路州府境内,盗寇横生,各地烽烟,不日便起。”张正道如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