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二媳妇看了妯娌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声。</P>
蒯三媳妇浑身一抖。</P>
她的思绪回到了事发前的一夜，她走在庄四娘子身后，那时的她心中复杂极了。</P>
既怜悯庄四娘子的遭遇，又恨她为什么要不争气与人私通，担忧她的事被其他人发现，怕这桩丑事曝光，她下场凄惨。</P>
就在心神不安之际，她看到了蒯怀德。</P>
那一刻蒯三媳妇血都冻住了。</P>
鬼使神差的，她突然大声喊了一句：</P>
“怀德，夜半三更的，你在那干啥呢？跟做贼似的。”</P>
她骂骂咧咧的，声音在夜里响亮极了。</P>
俗话说打草惊蛇。</P>
蒯三媳妇夜里这一声怒骂，不止是将想要抓奸的蒯怀德吓得不轻，就连那一对准备碰头的庄、陈二人也被惊住，两人纷纷迅速撤头，溜回各自家中。</P>
一场危机消弥于无形，而这一切，正好被一旁暗地窥探的蒯二媳妇看在眼中。</P>
“你大声叫住了怀德，吓退了四娘子与外乡人，使得这桩事暂时被瞒住。”</P>
蒯二媳妇盯着蒯三家的看：</P>
“是不是？”</P>
她之前看起来温顺又沉默，却没料到此时竟然也有咄咄逼人的一面。</P>
本来唇舌利索，看起来不大好惹的蒯三媳妇此时被她问住，脸色煞白，一句话都不敢说。</P>
“三嫂，你——你——”</P>
蒯四媳妇眼睛瞪得很大，盯着三嫂看：</P>
“二嫂说的是真的吗？”</P>
她心里清楚老三家的为人，泼辣凶悍，在村中是有名的，如果有谁冤枉了她，或是惹了她，她敢提着刀冲人家门口闹的。</P>
可此时她被蒯二媳妇逼问着，却神情虚弱，一句话都不敢说。</P>
这样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P>
蒯四媳妇整个人都懵了：</P>
“这、这不可能啊……”她不停的摇头，又看向大嫂：</P>
“当日四娘出事，三嫂还凶狠的打了她几耳光，打得她嘴破血流，问她为什么要偷人呢——”</P>
她说到这里，蒯三媳妇眼中突然流出泪水：</P>
“我怕啊。”</P>
说完，她嚎啕大哭：</P>
“那是四娘子，是四娘子啊！”边哭，她边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P>
她脸向上仰，脖子血筋高高鼓起，哭得撕心裂肺的：</P>
“四娘子啊，我不想她死，我家满根当年在五里屯险些被拐子带走，是她拼了命不要，将我的儿子带回来的。”</P>
“事后她手背被人咬掉了一块肉，沾水烂得几乎见了骨头，她还安慰我。”</P>
先前看着还算冷静的蒯三媳妇终于绷不住了：</P>
“她痛了好多天，没法干活，老五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打她，嫌她做事慢了，做饭不好吃——”</P>
“满根是我的命根子，如果儿子被拐跑，我也不活了。四娘救了他的命，也是救了我的命，我怎么能看她出事呢？”</P>
“！！！”</P>
“……”</P>
这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P>
赵福生在初时与这几个女人聊天时，因为庄四娘子的生平，其实心中对这几个女人的印象是有些先入为主的。</P>
哪怕在蒯六叔家时，他说蒯家四个妯娌都孝顺质朴，四人品德很好，她也没有相信。</P>
可这会儿蒯三媳妇喊出的话让她一下震惊了。</P>
人性的复杂之处就在这里了。</P>
“真有意思。”</P>
她喃喃自语的道，接着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色。</P>
“三嫂——”老四媳妇也被她的表现吓住，不知所措的喊了她一声，老三媳妇只知道哭。</P>
这会儿夜深人静，蒯良村出了事后陷入永夜，大家情绪都不高，出外活动的也不多。</P>
日夜乱了之后，许多人这会儿未必睡着，她这样大声嚎哭，喊出口的话还是极有冲击力的，她不怕被人听到吗？</P>
赵福生皱了下眉头。</P>
“三嫂，既然是这样，当天，当天你怎么要打四娘？”老四媳妇困惑不解的问：</P>
“当时你打她那么狠，骂也骂得凶，我以为，我以为你是怨她污了我们家的名声，脏了我们家先人。”</P>
“我害怕——”</P>
蒯三媳妇哭完之后，勇气衰竭，现实的规则、身份及可怕的宗族制度，化为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她的心头。</P>
她的眼睛因为痛哭还十分红肿，可她脸上已经褪去先前不顾一切发疯的冲动，而是有些怯懦的道：</P>
“我怕被人知道她偷人了，我还替她打掩护，我男人会杀死我的。”</P>
“我不敢，我不敢跟她一头，只好打她，让其他人看看——”</P>
她有些心虚的道。</P>
“既然都说到现在了，大嫂，干脆你也摊开来说吧。”</P>
蒯二媳妇见此情景，像是十分欢喜，又转头去看老大媳妇，一句话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P>
“我、我……？”</P>
“是。”</P>
蒯二媳妇笑道：</P>
“他俩约好了，那陈姓外乡人提前一天先走，后一天四娘子走。”</P>
蒯五家穷得叮铛响，庄四娘子身无分文，连过河的渡资都没有。</P>
外乡人来蒯良村本为收购白苏而来，却没想到在这里吃住了一段时间，又帮助庄四娘子买粮花了一些钱。</P>
如今两人要私奔，他手里钱不多，剩的钱要留着与庄四娘子之后回家作盘缠用。</P>
因此二人商议，让庄四娘子找渡夫撒谎，就说有事过河，先欠他钱，后面回来再还——实际二人是还不上了。</P>
“大嫂你得知了消息，提前找了撑船的渡夫，私下给了他两个钱，请他送四娘子过河，让他允许四娘子赊欠钱，将来再给。”</P>
蒯家三个妯娌都在暗中的帮忙。</P>
老大媳妇听到这里，没有反驳。</P>
事情进展到现在，已经十分出乎赵福生意料，但当老大媳妇转头看向蒯四媳妇的时候，她仍是挑了下右侧眉梢。</P>
蒯大媳妇道：</P>
“老四家的，你也帮忙了。”</P>
“是的。”</P>
与先前蒯三媳妇拼命反驳的情况不同，蒯四媳妇听到这里，竟然痛快的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