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惠等人正奉迎着司马炎的好心情,忽有内侍来报,又有两个匈奴部落来归附,各帅部落人口十余万人,等候降旨如何安置。司马炎听了愈加高兴,便问在场的大臣们,这些降胡该怎样安置。
胡人逐渐迁居内地,自汉末开始,由来已久。而关于此事的利弊,朝中历来也存在较大争论。所以,皇上虽有问,但大家都不敢擅自发声。
司马炎见这些老臣都不说话,便问舒晏和施比玉道:“你们二人认为,这些匈奴人该如何安置啊?”
舒晏位居尚书郎,深知胡人虽然迁居内地多年,但是他们生性强犷,不服管教,最爱制造事端。再加上当地郡县官吏常有欺压,这些年来,戎狄反叛、杀害官民的事屡有发生。
现在朝中对此持有两种立场:一种立场认为,胡人性气贪婪,凶悍不仁,他们风俗习惯、衣食言语都与华不同,所以必须趁着现在平吴之后朝廷的赫赫余威,将所有现居于边境各州的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全部迁出内地,发给他们粮饷,让他们回到他们的故土去。另一种立场认为,华胡杂居没什么不好啊。他们也有自己的道理:汉末以后华夏大地长期战乱,百姓因兵乱被杀的、流亡的、迁居的,华夏大地十室九空。晋朝统一之初,统计在册的华人人口已经锐减至汉朝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人口急剧减少,税收、兵役、经济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无从谈起。所以,不光不能将胡人赶出内地,而且还要继续招纳胡人进入内地来。当然,这两种观点都属极端。
舒晏其实早就为此事忧心了,只是他的官职太低,朝廷大事根本就轮不上他说话。今天可是个好机会,他综合了一下两种观点的利弊,回道:“陛下,微臣认为绝不能再收留这些胡人了。”
“为何?”司马炎垂眸问道。
舒晏道:“古人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胡人虽然对于戍边,为我大晋有过功,如今又与我晋民杂居多年,但是他们终究顽劣异常,难以同化。而且自他们迁居之后,族类繁衍异常迅速,人口数已经跟当地华人不相上下。这些胡人在自身弱小的时候就臣服中原,在自身强大的时候就侵犯中原,自古以来,往往如此,反复无常。尤其是匈奴,在诸州已有人口数十万,他们又天然骁勇,弓马便利,战力倍于氐羌,不可不防啊。”
虽然有悖于自己的主张,但司马炎宇量宽厚,并不生气,仍面带笑容道:“这个不必担心,前朝曾经预料到这一点,唯恐匈奴太强,所以将匈奴分成三部,以后又将三部变为五部,如今他们各自为政,就算再强大,也不足为虑了。”
舒晏道:“虽然匈奴五部各自为政,但是他们终是一族,如果万一不幸,晋室式微,匈奴出一人雄,振臂一呼,五部必然群起而响应。”
对于华胡问题,舒晏和小默曾经有过一次争执。小默知道,在民族大义面前,男人的立场往往会坚于女人,舒晏尤甚,自己则是另类。在舒晏的一番言谈中,虽然有重华轻胡的倾向,但是站在忧国忧民的角度来说,完全毋庸置疑。而且舒大哥所说的匈奴之潜在隐患,是确实存在的。虽然同为胡人,但是论人口、弓马,自己的羌族跟匈奴无法相提并论。羌人虽然也存在反复无常,但华羌历史渊源颇深,绝不会单独对华人构成威胁,而匈奴若是强盛起来,仅凭他们一族完全可以灭了大半个华夏。
想到这里,她看着舒晏,不带任何情感地问:“你的意思是,将胡人全部迁回原故土去?”
“当然不能。《论语》云:既来之,则安之。以前已经归附的胡人,就应该想办法好好地安置,一视同仁。绝不能再大张旗鼓地将他们迁回原籍去,让他们居无定所,有德之君绝不能那样做。因为那样,势必会令胡人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立时会引起民愤,激起胡人大范围反抗。我的意思是,以前的不驱赶,以后的也不接纳,决不可再招纳新的胡人了。现在西北各州,胡华人口已然相差不多,而如果再继续接纳,势必会造成严重危机。尤其是像本次这样的,两个部落动辄二十多万匈奴人,加上以前接纳的其他匈奴部落,势必形成人口优势,一旦有些异动,不但西北诸州郡岌岌可危,尤为严峻的是匈奴聚集地距离洛阳仅仅数百里之遥,若没有有效抵抗,不出数日就可危及京师!”舒晏此言不带任何偏见,不带任何情感。
司马炎听了舒晏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他又不愿放弃这些来归附的部落。于是便问一直没说话的施比玉:“你有什么看法?”
比玉平日除了享乐,就是与朋友清谈,从不爱关心这些所谓的国家大事。他认为那些乱七八糟的国家大事自有人去料理,自己又何必为这些俗务烦恼?即便是他当上了秘书郎,一般也是只管图书,不问政事。今天皇上突然问起关于胡人的事来,他脑中先是一阵空白,不知怎么回答。一提到胡人,他脑中好像没有其他的概念,首先想到的就是阿妙。在家中,阿妙就是他的手和脚,是片刻也离不开的。他也说不清该拿这些胡人怎么办,但是阿妙是胡人,不要胡人就是不要阿妙,那是万万不能的。想到这里,他马上道:“微臣不同意舒尚书郎的观点。”